中午午休,陈犹在做题,孟灯在看书。
一会儿,男孩递了张纸条来,上面写着:番茄牛腩好吃吗?是你之前说的那家。
女孩放下书,提笔回复:味道不错,番茄很酸。
男孩看了一眼,低头笑了笑。
两人各自又在做自己的事。
这天的日子过得很快,快到好像时间开了加速键。很快到傍晚,孟灯以为,她今晚能够给余念道喜。
毕竟一个冬天,她们都没能见一面。
但孟灯没有想到,新学期得到的第一个坏消息不来自于其他,而是自己的朋友。
时隔两年,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夜晚。暮色温柔,刚下过雨的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水,在坑洼处积水的表面,在周围环境变化时随着微波荡漾,昏黄的路灯光影交错着,是橙黄还是雾蓝,早已分不清了。
昔日的她是一个人,而现在,她的身边有很好很好的朋友。她以为,生活的一切都在朝着一个美好的方向前进着。
成绩出来那天,余念告诉孟灯,她考了年级第四。按道理,她应该出现在这个晚上,但她没有。
五十人的整列缺了个位置,是余念又离开孟灯了。
似乎在回应孟灯刚才:亲爱的,你的生活正在往好的更好的发展,那么,我们一定要割舍到以前的朋友与关系的。
想通这一点,孟灯整个晚自习都如常。
但陈犹还是担心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呢?他又有点说不出来,可能是害怕她哭吧。
孟灯不是个爱哭的女孩子,她总是坚韧,总是能够云淡风轻地说出以前不好的经历。但陈犹明白,那层坚强的外壳之下,是一颗柔软的内心。
正因为柔软,所以总是动情。
小时候母亲告诉他,男孩子千万不能惹女孩子哭,也千万不能单看着女孩子难过。那时徐清是希望他培养一点责任感。
但现在,陈犹不愿看孟灯难过的原因更简单纯粹了:如果她难过的话,他的心也变会跟着难过,像是连了一条线,心牵着心,人连着人。
一晚上,陈犹没有和孟灯说什么话,独自写着作业。后排的陈眠和陈方枝小声聊着天,前排的祁盛在给木锦讲题。
直到放学,陈犹问孟灯,“今晚我送你回家吧。刚好我去那边超市里买洗衣液,我家楼下的超市又断货了。”
说得格外自然,孟灯也就没了拒绝的理由。
一辆小自行车上,骑行得很慢,两个影子被路旁的光拖得很长。
陈犹主动挑起话题:“孟灯,你听过一个故事吗?有关于宙斯劈人。”
孟灯拉着陈犹的衣角,端正坐在后座上,“没听说过。”
陈犹声音里带着笑意,“传说宙斯用闪电将人劈成两半,自此之后,所有的人类都成为了在世界上寻找自己的另一半的孤单存在。”
“听起来这个故事不大好。”孟灯道。
陈犹疑惑问:“你觉得哪里不好?”
孟灯抬头看着天上的夜空,星星零零散散,在黑暗之中光芒也微乎其微,沉声片刻道:“人活在世上,虽本就没什么意义,但终生只为寻找另一半的话,活来也是可悲的。”
“有人会天生残缺而终生残缺吗?”她又问,“有人会幸运躲避了宙斯的闪电,又被残缺的世人指点吗?”
陈犹沉沉应声,“这个故事没有讲完。”
孟灯静静聆听,就听陈犹继续道:“在宙斯的闪电之下,世上所有的人不再完整。于是,在这群人类当中,出现了哲学家、数学家和诗人,她们永远在思考完整与心的问题。
“哲学家提出一个概念,叫作真爱,她们认为,真爱就是人生命当中残缺的另一半,她们是彼此确认,世间唯一的答案。
“数学家提出一个概念,叫作问题的结果。无论任何问题,都有对应的结果。即使无穷与无穷,即使结果的名字叫无解。
“诗人提出一个概念,叫作文字、语境背后的真义。她们写下无数的诗篇与文章,去赞颂或批判,去悲伤去快乐,她们有独属于自己的缪斯。
“在此之后,哲学家、数学家、诗人都在世间游荡、寻找。东南西北、万水千山,天地之间,无数的思考、难题、谜语就此诞生。
“世上所有的哲学家、数学家、诗人都在追求她们生命当中的答案、结果、真义。直到那天,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方,他们遇见了自己的完整。
“在此之前,她们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她们同样开心过,也悲伤过,幸福过,也受伤过。但她们知道,这都不是她们的完整。
“此刻,她们明白了。于是欣喜若狂,快步向前,她们立马对对方说:你就是我对的人啊。
“她们以为,她们是一对和氏璧。但她们错了。原来在寻找的过程当中,有的人,残缺的心灵完整起来。
“于是她们思考着,做出了各自的选择。有个人继续寻找,终于充盈了自我;有的人彼此磨合,直到缺口贴合。
“宙斯知道了一切,他想了想自己,决定任由人类选择,自己的完整。”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简单。但孟灯却静下来,思考着其中的含义。
“这确实是一个好故事。”孟灯赞许。
“感谢你的夸奖。这故事是我看了宙斯劈人的事件后写的。”陈犹毫不自谦,孟灯能想象到他脸上的笑容。
“我回家真应该把这个故事记录下来,当作一个睡前故事看。”
“那应该还少不了一段哄睡童谣。”陈犹跟着道,“孟灯,我刚学了新歌,你想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