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后,孟灯终于出来了。
她打了麻醉,意识一直不清醒。
看见赖岷和盛纾,其实也分不清他们是谁。只是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滑到枕头上,嘴里张张合合,声音很小很小。
其他人都没听清。
但孟灯知道,她说的是“孟”,真正的孟。
书上说,人在麻醉的情况下,会陷入一种潜意识的状态。这个状态下,人可能会胡言乱语,说出大脑深处埋藏许久想说的话,或者从未学习的一门新语言。
部分情况下,意识半模糊的人可以记住自己所做的梦境或是说过的话。
而孟灯永不会忘记那个有关马克图布的梦境。
少女在沙漠里走了十天,半个月。
路上,她碰见了骑骆驼要去阿拉伯半岛的商人,他们看起来很富有,也很友好。他们曾经给了少女水与粮食,甚至还想送她一匹骆驼。
用他们的话说,沙漠是个无情的杀手。他们有同伴死了,但骆驼还活着,多余的骆驼对他们来说是负担。
少女看着带着铜铃铛的骆驼,上手摸了摸它,铃铛因此作响,“感谢你们的水和粮食,但我不需要这匹骆驼。为报答你们,我可以告诉你们,从这里向夜里星星最稀疏的地方走,那里有绿洲,也有出去的路。”
商人看着那少女走开的方向,与她现在背道而驰的方向,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是个傻人。和那些追求炼金术的骑士或者乞丐没什么区别,他们总幻想着自己能够获得圣经里都不写的真理。
商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祝福她,“希望耶稣会将好运带给你。”
“不。”少女反驳,“如果耶稣真的能带来好运,或者保佑我,他就不会被钉在十字架上,要等待圣诞节了。”
商人斥少女真是疯了。这次她没有反驳。
再次启程,少女又遇见了要穿越沙漠,准备前往印度表演舞蹈的舞者们。
少女说那是很长很长,很远很远的路啊。从非洲到亚洲,不仅要穿过沙漠,甚至还有海洋、城市,或者森林。
少女想,如果这些美丽的舞者们见过大城市的繁华,或许就会放弃前往印度的想法了。但是少女也是从城市来到沙漠的,同样遭受到了许多人的质疑。
于是少女没有将内心的想法告诉舞者们,她们曾在繁星点点的夜里,围绕着篝火舞蹈,少女同她们一起唱歌。
终于,少女在一个晚上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沙漠的最深处。因为在这里,抬头往上看,就可以看见最亮的星星,正在她的头顶上闪闪发光。
但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绿洲,也没有人或骆驼。只有她一个人。
这是她的终点吗?她的天命。
只属于她的马克图布。
少女在这个夜晚点燃了自己的衣服,她在篝火旁睡着。于是再也没有醒来。
她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要回去找最初遇见的救她的少年,但她还是找到了少年。少年仍然喜欢在绿洲旁洗衣服,他看着少女离开的方向,眼中突然蓄出一颗泪。
他沉吟道:“我感受到了,我的心,它在微微地抽搐,在痛。”
“以前,我已经将它和另一个女孩捆绑在一起。之前它从未痛过。”
“我知道了,你回来了。”
“你找到了那颗最亮的星星,于是你回来了,来找我,完成我们的约定。”
“有关两颗心的交付。”
意识像是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行在宽阔无垠、飘忽不定的大海上。
孟灯感觉自己很困很困,身边的一切都好像很安全。于是她放心地睡过去了。
什么梦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记得自己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全身疲惫不堪,各处像是碎了又重新组装,带着难以言说的痛和恍惚。
“孟灯还没醒吗?她已经睡了好久了。”那声音很担忧。
孟灯听见身边的声音,好像很熟悉。
“孟灯她在流泪,是做噩梦了吗?”
“我应该记得买糖的,光顾着买鲜花和水果了。”
另一个声音说:“她好像要醒了。”
“她再不醒,我真的要害怕了。”
孟灯缓缓睁开沉重的疲惫的眼皮,睫毛上沾了泪水,眨了好几下眼才看清眼前人,正是周适和祁随。
祁随立马按了病床前的呼叫铃。
“孟灯,她真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