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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十五分,放学的铃声刚响得一如既往地准时,降谷零一把拽起书包,穿过三三两两聊天笑闹的同学,在倒数第二排的某张课桌前牵住了诸伏光的手腕。蓝眼睛的家伙还在和班长确认明早早会的注意事项,看到他之后吃惊地瞪了瞪眼睛,然后迅速理解了现状。“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事需要先走了——”他也拎起书包甩在背上,飞快朝班长道歉,“有什么事今晚电话联系真的非常抱歉——”
尾音因为降谷拽着他冲出教室而拉的很长。
两人一前一后冲下楼梯,穿过连廊,三年级和二年级在不同的楼栋,幸好他们要找的人在一楼的A班。可到了对方的班级门口探头进去张望,却没看见想找的那个人影。桌子上只有排列整齐的模拟考试卷,没有批改的痕迹,降谷零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到底是全对还是没有提交。而诸伏光和某人过于相似的外貌确实吸引过来不少视线,“是找诸伏君吗?”最后一排正在做题的男生叹口气,“他刚刚考完之后就去弓道部了哦,今天好像要指导一年级。”
话音刚落,教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不甘心的叹息。
两个二年级生对这样的场面抱有真实的敬畏,于是在小声鞠躬道谢之后轻轻帮人关上了门。在走廊里对视一眼,降谷零“啧”了一声,转头就往弓道场的方向走,诸伏光小跑着跟上,“嗯嗯,是哥哥的性格,”他撇撇嘴,“即使这种时候也不会放弃在低年级面前耍帅的机会嘛。”
“我看是故意的。”零语气不爽,“就是为了躲我们的质问。”
弓道场建在学校后山附近,四周树木环绕,夏日的蝉鸣声混着风声,总是显得格外安静。只是当时设计师似乎没有料想到现在的局面,两人推开道场侧门时看到乌泱泱一大片人,不止一年级,降谷零真的在其中看到不少同级生。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溜进观众席,场内的低年级生们都整齐地跪坐在一旁。而场中央,诸伏景正站在射位上,身姿笔直。
弓道部的深蓝色袴服很衬他的眼睛,诸伏景想,注视着对方随着动作微微飘动的衣袖。道场正中的家伙正万众瞩目地站在射位,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稳稳踏在地板上。调整呼吸,睁眼,沉静的目光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添进去三分几乎让人看了胆寒的锐意,像锁定猎物一样望向远处的靶子。
高中一年级诸伏景选择弓道部的时候,两个人一致认为弓道确确实实很适合对方。
左手握弓,右手从箭筒抽出一支箭,箭尾的羽根轻轻擦过指尖。他将箭搭在弦上,拇指扣住箭尾,食指与中指轻压箭杆,动作干净利落。在无数人的屏息之中,诸伏景缓缓抬起双臂,弓弦随着他的力道逐渐绷紧,拉至脸颊,他的脊背挺拔如一颗扎根的松。
所有人都听见场中央一声清浅的呼气。
指尖一松,箭矢破空而出的时候似乎连风和落叶都静止了。不远处传来闷响,在指导老师叫好的同时,观众席上的各位探头远眺,只见箭尖深深钉入靶心,尾羽微微震颤,余劲未消。
然后诸伏景缓缓放下弓,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坦然而平静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一箭不过是呼吸般自然的事。刚刚的锋锐如潮水一般褪去,转身望向旁边的低年级时眼角甚至都带了笑,只是在看到混在人群中的两个熟面孔时僵硬了一下,然后轻巧地移开了目光。
“好厉害……”旁边的一年级学生小声惊叹。
降谷零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场中他们的目标,眉头不自觉地皱紧,诸伏光则托着腮,眼神复杂,地感叹了一句,“哥哥射箭的时候,真的帅得要死啊…”
引来旁边幼驯染一记不轻不重的瞪视,意思是别在这种时候犯花痴。
“诸伏前辈今天怎么有空来部活…我还以为三年级之后前辈都不会再参与指导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差点没赶上…”
后排传来女生小声议论的声音。
“是啊是啊,今天明明还有模拟考…”
“以他的成绩不是板上钉钉的东大…排球部的学长就没这么惬意了…”
降谷零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膝盖,诸伏光侧头看他,拉近距离小小声问,“喂,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金发的优等生语气硬邦邦的,“他确实善于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蓝眼睛的少年眨眨眼睛没接话,只是看着场内的双胞胎兄长。此时对方正在侧耳接受指导老师的吹捧与自夸,神情温和又耐心,只是眼神不往他们这边瞧。而诸伏光听见蝉鸣,夏日午后的闷热似乎也侵袭了这位看起来心静自然凉的学长,他看见几颗汗珠,从持弓那人的侧颈隐进锁骨下的衣领。
降谷零忽然站起身,扯扯幼驯染的衣袖,“走了。”他压低声音。
诸伏光一愣,“不等他结束吗?”
“等什么等?”降谷零弯下腰在对方耳边撇撇嘴,“看他在这儿装模作样?反正他又不往我们这边笑。”
诸伏光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场内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的演讲,最终还是起身跟上了幼驯染。两人推开弓道场的门时,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蝉鸣声一下子放大,吵得人心烦。
诸伏光小跑两步追上降谷零,试探着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降谷零脚步没停,语气硬邦邦的,“便利店。”
诸伏光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啊,”他拆穿对方的冷硬,“是要去买冰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