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可以让万物迷失气息,未免不能视为一种故意掩埋自身气息,从而躲避星阵的做法。
原来,黑雾,与齐芒星阵不出于同一人,更不可能出于同一方势力。反而,二者是出于对立面的状态。
想到这里,萧喜欢喜之意全无,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嘴里哆嗦了一句:“之前柳芊芊说过,黑雾深处的怪物被封印在剑中,他即将冲破封印……难道,齐芒星阵并非是用来掩护他的存在的事物,反而是用来封印他的……”
原来,之前萧喜和朗月的猜测全是错的。
当时,他们天真的认为,齐芒星阵是幕后之人拿来让他们中计的手段。
因为齐芒星阵的忽然加强,让所有人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敌手对他们下圈套的象征之一。
可是谁能想到,齐芒星阵的加强是因为怪物将要冲出封印,才这般加大力度稳固封印之力呢?
之前星阵淡弱,只不过是因为妖物绝大部分的力量尚困于封印罢了。后而因为三人的出现,冲击了星阵,才使得封印被削弱,阵法才不得不加强……
到头来发现,他们的确是中了计,但此计却非彼计,而是一场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更加高深莫测的计。
幕后之人不仅仅对芍七夜中行事的动机有所了解,也是拿捏住了萧喜和朗月二人目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心理状态。
合着,昨日根本就不是幕后之人故意劫走柳芊芊让他们三个人入局被困。而是,其以此为伪装,左右着所有人的心理状态,从而再次故技重施,引诱众人想出冲破黑雾和星阵的法子,因此助他再次冲击星阵,从而让他真正地破开齐芒星阵……助他完全冲破封印。
虽然齐芒星阵可以及时修复,但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只要在这段时间空隙里找到机会继续攻击星阵,那么其必然会变得越来越脆弱,最终,再也无法修复半分。而里面被封印着的怪物,也终能重出天日,危害四方。
萧喜有些懵了,她抬手掩了掩面目,有些绝望,颤声说道:“原来,我们从头到尾都被人一直利用着。原来……昨夜我自认为的逃出生天,反而是助纣为虐……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出了那样的馊主意,星阵才会被破……我……酿了大错……罪不可赦……”
“不怪你……”朗月看着这样的萧喜,有些不知所措,“幕后黑手故意借柳芊芊掩盖阴谋,我们……就算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逃过此劫。”
“可是……已经晚了……”
萧喜颓靡不堪,长时间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来不及调节自己的状态,一时间,她的眼眶湿润,还是没能控制地住。只是努力地背过身去,像个倔强的孩子,揩去泪花,拼命地掩饰着自己的狼狈,动作笨拙又慌乱。
“不,萧喜……还来得及。我们还有机会。”为了照顾萧喜的自尊心,朗月只是在原地站定,不去看她,说完了这句话。
这句话的意义其实格外平淡,平心而论,它对于朗月来说只是在论述一件事实而已,可落在萧喜耳边,别比任何安慰、同情的文字,都要铿锵有力地多。
萧喜转回身,定怏怏地看着他,眼角的红润还泛着泪的光泽。
朗月愣了片刻,喉梗深处,再次梗塞,和之前一样,迟迟翻不开嘴唇说出来。
说起来,他为萧喜,其实不知做了多少让步。
原来不愿与他人共情的冷面少年如今却会情不自禁地去心疼一个人。一个久久不善言辞的人也会穷尽思路,努力开口学着如何去安慰、体谅别人。一个孤傲清冷甚至有些自负的孩子,也会渐渐愿意放慢脚步,试图耐下心来读懂一个人的内心,愿意跟着一个人成长,认识自己的不足,放低姿态,平视众生。
他也因萧喜,在茫茫世间、甚嚣尘上、纠葛人性之间,为自己铺开了更为广大的视角、撕开成长环境为他界定的认知隔阂……
有时候他经常扪心自问,他为何会对萧喜产生这般不同的感觉,延伸出这般复杂的心绪。
是好奇?是同情?
可能都不一定。
如今,他终是敢于确信了……萧喜,给他带来了“成长”。
成长么……
每个人都会成长,也都有各自不同的成长起点,或者成长方向。朗月因萧喜而成长,也因詹远、陈织梦、青灯……乃至陈家祖父成长。那么,或许萧喜也与他一样。
萧喜也会因詹远、陈织梦……成长,也会因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师父成长。那么萧喜也会因他……
思绪翻滚似晚间潮水,鼓动人心;亦似穿林打叶声,其疾如风,快地来不及被人捕捉。
慢慢的,直到窗外鼓来一阵热浪,似有助长萌芽的神力,拨动了他心底那浅绒绒的草地,萌芽被赋予巨力,抽动根枝,大功干戈,破出心门抵达出口。
朗月抬眸回视萧喜。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但比平时多了不少温度,虽仍含冰雪之意,却不薄凉,反而能照澈人心。
“萧喜,”他再一次唤她,像极了昨晚夤夜。
“柳芊芊出事,本就不是不是你的错,真正的罪人该是藏着黑雾深处的怪物。苏府封印被破,更不是你的错,真正的罪人是一步步利用我们的那只无比狡猾的怪物。
其实,当你感叹柳芊芊多么强大的时候。我也很想告诉你,你也很厉害。”
“我……有什么厉害的,什么都做不好,法术也不精,就连灵根,我都是拿着半条命去拼来的。一无是处的我,怀着血海深仇,苟延残缺地活了这么多年,还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能够对付得了沧凌城的血蠕,能够一雪前耻……我师父,呵,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得被我气死。”萧喜自嘲一笑。
朗月并不理会萧喜的话,只是继续说道:“你很厉害,若是没有你,沧凌城的血蠕永不会得到控制,而我,才该是你口中的那个自以为是的人。
你师父会以你为豪,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他老人家的教导,还一直对他的救命之恩耿耿于怀,这就够了。
你坚强,智慧,善良。面对六年前的血蠕,你感怀,却依旧坚持自我。你总能化险为夷,破阵之术让我大开眼界,请巫之术令我自叹弗如。你于平台镇时救出陈织梦,也于沧凌城时对百姓怀有大义之心。”
“萧喜,若不是你提醒我波潭乱雨的作用,我就不会抓住反击的机会。你反应很快,幕后之人本以为如此就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想被你早早识破了骗术。所以,我们还有机会。而你也来得及变强。你可能没有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早已比我在平台镇遇见的你,更加令人感叹。”
萧喜被朗月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方才过于伤感的乌云已然飘去许远。她顿了顿,接着居然觉得格外感动,甚至感到很有成就感。
毕竟,她还是头一次被人当着面夸得如此真挚,那些言语一板一眼的,活像只有不苟言笑的老先生才能说出来的话。
她想到夸她的还是朗月这等人物。她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热得又看见了幻觉。
“你……我……你,这是在夸我么……”
“嗯,算是吧。”朗月直言不讳。
“谢谢你……让我释怀了不少……”萧喜知道在这种时候有将要破涕为笑的感觉十分不合时宜,只得忍着。
“不用谢。”
萧喜咬了咬唇,再一次试探性地问出了话:“你确定不只是单纯为了安慰我才说这些话的么?以及……我们,真的还有机会么?”
“前者不是……后者是真的……”朗月别扭地回答了萧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