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高空不胜寒。
朗月的面庞被吹得麻木,心也冷了一片,他怎会感觉不到气氛的凄凉,这是离别的尾声。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朗月的声线止不住颤抖,十七年来,他很少有这种感觉。心酸,撕扯,又破碎,流成一片散沙……他有些想哭,却还得逼自己忍住。
“属……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少七语塞。
“不……你还能和我回去,还能……”
“回不去了。”少七微微一笑,却掩不住悲伤。
“我……抱歉……我以后再也不会怪罪你,再也不会拿门主威胁你,再也不会……”
朗月还想说下去,却登时觉得,身前之人虽然看起来近在咫尺,却早已遥不可及。
刹那间,一道道金钟之声不断鸣起。
黑夜之中,顶端的深渊里一只硕大的圆环拨云而出,玉色的仙云袅袅升起,无数只仙鹤排开仙云,扶摇之上,鲲鹏自万里之外的北海深处奋起飞跃至此,空灵之声响彻遍野。
所谓的金色“圆环”展露头角,实为片片叠成同崇山峻岭一般的金台宫阙,宫阙之中飞跃着数以万计的仙娥云君。
诗中所言,“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竟与此情形高低不下。
紧接着,一位高高在上的女官闪出仙影,拉起一卷请神仙录,站在高耸的云端,平视仙录,口中念起:“少七,受地府崔判官提携,又入凡尘了却前缘,割舍过往,现仙缘既成,位列仙班。我等奉司法界天司之命,赐尔之号,少翮仙君。”
女官合卷,“哗啦”一声,仙录被她拂袖收去,散作金沙,如梦似幻。
女官立于金云之端,慢慢垂着俾倪万物的眼,凝视住少七,又提道:“少翮仙君,还不速速与我等赶回天宫,听候司法界天司发令?”
少七微楞,他完全没有想到天界司法界的办事效率如此之高,请仙的女官来得这般迅速。有些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告之朗月呢?!这可怎么好?
少七左右为难,立在原地,无处可去。他偷偷用余光探了一遍自己身旁的朗月,朗月此时也在抬首仰望,眼中倒映着敞亮的天宫仙阙。
少七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殿下,被往世镜折腾一番后还是没有完全沦为凡人,天宫盛景和仙娥云君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女官见少七如此态度,颇为不满,怒气压了压,又提声念道:“少翮仙君!还不速速与我等赶回天宫,听候司法界天司之命?!”
语罢,下面的少七的确被震慑了几分。
但也在此时,女官两侧的排排仙君开始议论纷纷,其中两位仙官胆儿大,直接跑到了女官耳侧,讲道:“女天官儿,您仔细瞧瞧下面儿,还有个骑着水龙的凡人哩!”
“你说什么?!”
凡人……怎么可能?!
“那凡人,好像还能看到我们。”
“而且,众位仙官仙君们都一致觉着,那凡人看起来……颇为眼熟。”两位仙官一唱一和着说道,最后,语气竟然一下比一下弱起来。
女官对此依旧不屑,更不提愿意舍眼去瞧一只微不足道的凡人了。
她将傲慢的头颅抬得更高了些,冷笑了一声,凛声道:“哦?那尔等不妨说说此凡人与谁这般相像?”
两位仙官闻言默默交换了个眼神,看起来颇为顾虑,但也为难,好似接下来要说的话烫嘴似的。
他们碍着女天官儿大人的面子,还是硬着头皮各对着女官大人的两只耳侧,小声道:“是那位将军大人,元武掣殿下哩!”
“你说什么?!”
女官被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架子,傲慢的头颅一下子就低了下去。
她迫不及待地伸头出去,弯下腰来,恨不得要将整个身体都匍匐下去,也要亲眼看看那凡人的模样。
“像,像,越看越像!”女官失神地说道。
“那您说,那位殿下都消失了两百多年了,这凡人会不会就是……”两位仙官站在女官身侧,小心说道。
女官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岑云之下的朗月,好一会儿才有了动作,她失落地摇了摇头,喃喃讲道:“不是他……我丝毫感觉不到他身上的仙根,半点都没有。若此人当真是元武掣殿下,不会如此,不会如此……”
女官刚刚收话,却在无意之间对上了朗月的双眼。
所隔甚远,双眸里蕴含着的无穷威慑之力,如何能跨越千里到达她的眼前?女官骇然,身子不自觉地歪了歪。
这种眼神,真像啊……还是像那位大人,哪怕此人肉体凡胎,却还是让她情不自禁地视其为那位殿下。
因为,有些东西,它就是刻进骨子里的,没有的人是怎么装都装不出来,而有的人再怎么藏也藏不住……
她哪敢再在他面前造次?
下面的少七还在犯难,但一直在这儿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啊。不得已之下,他只好自请罪责了。
他对着云君仙娥所在的方向,俯身作揖,诚恳说道:“少七辜负天司期望,待众位仙家不敬,少七在此赔罪。但,少七现下还有十分重要之事要了却,不想留下遗憾,还请天官大人通融……少七愿担延误之责,还请天官大人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