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陌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贴心照料,她自小无父无母,唯一比较庆幸的就是父母亲给她留了一副还能看得过去的皮囊,让她能在风月场所里给人弹琴谋生。
孟云闲在她嫁过来之前应该就跟众弟子警告过,不许议论宗主夫人的是非,隐顷宗的弟子也都不是这样爱背后嚼舌根的人。
虽然这里的人都对李南陌敬重有加,但是每次在人多的场合,她总是感觉有不少人在打量她。
往日在那些风月场所,虽然她当时也跟老鸨说过自己只是卖艺,不卖身,但是每当她坐在那台子上弹着些婉转勾人的曲子,她总是能感觉到周遭那些从上到下垂涎她的视线,那让她感到无比的恶心。
最初来到那里,每次登台演出完,她都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将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后来在一次次的磨砺中,她变得麻木且呆滞。
她心中唯一坚定的信念便是赚够了钱就去找老鸨赎身,此生都不会再被人随意打量。
后来,她真的赚够了钱,这里的老鸨也没有为难她。临行时还给她收拾了包袱盘缠,那老鸨当时看着她,似乎是谄媚的笑在脸上挂久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客人以外的人笑了,只能硬挤出来一个有些僵滞的微笑。
“陌陌,以后的路你就自己走了,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要是遇到好人家了,也别因为自己以前干过这就委曲求全,你也只是卖艺,从未卖过身,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老鸨看着她,顿了顿又说:“不像我们,我们彻底脏了。”
李南陌上前一步抱住老鸨已经有些发福的身体,“妈妈,咱们都不脏,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老鸨悄悄的抹了一把眼泪,催她上路,不要耽搁了。
她看着李南陌的背影,清丽端正,即使是在这里那么久,却从不像其他的姊妹般软着腰肢示人。
但是她们其实也不想的,循着李南陌离去的脚步,一步一步仿佛将老鸨也踩回了少年。
季愉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处境,那时什么都不想了,就是想活下去,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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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李南陌遇到了孟云闲,她问孟云闲那些青楼女子你是怎么看待的呢?他告诉她:“人各有命,都是凭自己本事挣钱,有何高贱之分。”
就这样,她把自己前半生示作耻辱的过往尽数的说与他听,她到现在都还记的当时孟云闲的反应。
全程都认真的听她讲话,等她忐忑不安的准备接受最后的结果时,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他拥入了怀中,那个拥抱很轻很轻,孟云闲非常克制,但是李南陌却觉得那是她从出生感受到的最温暖的东西了。
那一刻,李南陌想:这个拥抱真的来的好迟啊,不过还好她终于等到了。
成亲后的某一年除夕夜里,隐顷宗的众弟子聚在一起共同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酒过三巡,孟云闲也不免喝了几杯,他一只手牵着坐在他旁边的李南陌,另一只手一直给她夹菜。
这一晚本就是都欢欢喜喜的,年纪小一点的弟子还准备了不少的杂耍,看得周边的人都纷纷鼓掌。
后来他们都表演完了,孟云闲却是突然说话:“我记的南陌你不是弹琵琶的技艺很高超吗?要不要给大家演奏一曲呢?”
李南陌似乎是未曾预料到孟云闲会说出这番话,轰雷掣电般的身体一抖。
一瞬之间,众人的视线都聚到了李南陌的身上,李南陌如坐针毡。
周围的弟子以为她是害羞,便纷纷起哄道:“夫人您不要害羞,我们真的很像听一听!”
“对啊对啊,听说夫人以前还是汀南技艺数一数二的琵琶手呢!”
这几年好不容易忘记的过去,在这一瞬间尽数又像潮水一般倒灌进她的脑海里。
她强撑着笑容,大庭广众之下,如果拒绝怕是会拂了孟云闲的面子。她吩咐身边的弟子去她的房内拿她的琵琶。
周围的人看见这一动作,都在欢呼。那明明是不加一点恶意的起哄,却还是让她跟脑海中以前一个大腹便便男子给她一掷千金时周围人的起哄声重叠。
孟云闲似乎是注意到她陡然变了的脸色,看出来她是在强撑,便扬手就要说算了算了,夫人她身体不适,下次再来。
但是李南陌制止了他,她不想让他在这种场合上过不去。
琵琶很快拿来了,李南陌很久没有碰过了,她弹了一首自己以前比较熟悉的曲子,期间不知是紧张还是手生,弹错了好几个音,不过结束的时候,周围还是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人都在夸她弹得好,夸她不愧是汀南地区出名的琵琶师。
但是李南陌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只看见周围的人嘴唇都在翕动,但是自己却像是不跟他们在一个地界一样,什么都听不见。
她迷迷糊糊的跟孟云闲说她累了,也没听清孟云闲回了什么,就自己回到房间去休息了。
往日那些一直躲在潮湿阴暗深沟里的过往,如今还是被人拉到了阳光下供人审视。
她不知不觉中慢慢的睡过去,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全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