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正午,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拉菲太太在屋前晾晒衣服,她看见皮蓬走过来。皮蓬的风衣搭在手臂上,这令她困惑不解。“您好,拉菲太太,拉菲先生在家吗?”“在家。”此时,拉菲坐在桌子边,正起劲地挫一截水管的毛口。皮蓬主动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拉菲头也不抬地问:“听说你在湖里捞起了一架飞机,就是你以前向我打听的那架吗?”“是的,我还想请你回答,你为什么要杀害你的朋友詹姆斯?为什么要在几天前从货舱偷走他的尸体?”拉菲缓缓抬起头来,他眉毛紧锁,鼻子一皱,“你在说什么呀?你疯了吗?”皮蓬坦然一笑道:“需要我推理吗?狡猾的老头?”
拉菲无言地看着皮蓬,搓了搓手,颇有一番其奈我何的意味。“你们两个人,在未发现湖底的飞机前的确很要好。你们后来认为,在湖底发现的东西肯定很值钱,但分赃不平,酿出一桩谋财害命的悲剧。”拉菲歪头瞅着皮蓬,点燃“555”牌香烟,说:“继续讲呀,我很感兴趣。”皮蓬并不示弱道:“詹姆斯是位天才发明家,他发明了一根自动渔竿,于是与你一道驾船进湖试验性能。巧得很,他抛下的鱼钩没有钩上大鱼,却拉起一个飞机的氧气筒。于是,他和你猜测湖底可能有东西,紧接着,你们决定,到湖底去查个明白。潜水对于你这个海军的老潜水员并非难题,你发现静卧湖底的竟是一架军用运输机,尤其使你惊奇的是,飞机内还有一些金属罐,当时你就想:‘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很可能价值连城。’我可以断定,当你独自一人在水下时,就萌发了杀死詹姆斯,独吞财宝的念头。”
拉菲看来并不讨厌皮蓬,他一直面带微笑。皮蓬继续推论道:“我一直不明白的是,那个起落架与金属罐,你们两个老头儿是怎样弄上岸的。假如我到了你的年纪,有你一半的气力,我就心满意足了。”
“年轻人,你又低估了两个老家伙。”拉菲说,“詹姆斯设计了一个小型□□,炸掉了机舱门,我潜入水下,用钢绳套住罐子,詹姆斯开动汽车,就把金属罐拖上来了,我们一共弄上来10个金属罐。至于起落架,当然也是用同样办法弄上来的。詹姆斯准备用起落架的材料搞发明。”皮蓬嘲弄道:“然而东西弄上来后,你们才发觉,金属罐里装的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海军用的旧炮弹。”
“你又低估了两个聪明的退伍老军人。事实上,詹姆斯一眼就认出,这是一种特殊类型的毒气弹。它与照明弹一样,升到一定高度,就打开一张降落伞,再放出一大片致死的毒剂。”皮蓬暗暗吃惊。“其实,詹姆斯已旋开了弹头,查看了内部。”皮蓬暗暗叫苦,他几乎绝望地问:“炮弹现在哪里?”“我把它们卖了,卖给了第比利斯武器公司。这个公司做国际军火大生意,可它的经理沙特阿美,却吝啬得象个小五金店老板。每颗炮弹只出价60万元,你知道,我一共得了600万元。”“为了独吞,你就杀了詹姆斯?”
拉菲点点头道:“他认为自己的功劳大于我。顺便问一句,你是怎么推测出是我杀了他?”“你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一是你未能妥善地处理好氧气筒与起落架,让它们留在了詹姆斯的仓房;二是你不该在知道了我潜入水下发现了詹姆斯的尸体后,又去干了移尸的蠢事。倘若你不干后一件事,我即使怀疑,也不能确认。要知道,在这个地方,只有你具有这种高超的潜水本领。告诉我,你把詹姆斯的尸体藏在哪里?”
拉菲神态安详,专心地锉铁管毛口,看起来哪象一个杀人犯?皮蓬正寻思间,冷不防一支冰凉的枪管,顶住了他的后脑。拉菲太太站在皮蓬身后,笑着说:“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回答,干吗老缠住他?不过,这个秘密你至死也不会知道。”拉菲抬起头来说:“杀人并非我的专长,而是她的杰作。别小瞧了这个老婆子,她可以把你从30米远抛来的钱币打成两瓣,弹无虚发。是她干净利落地在詹姆斯的心脏上穿了一个小洞,真的,一点痛苦都没有。”“仓房内的爆炸现场是你们弄的?”“没错。”拉菲回答,还故意叹了一口气。这时,拉菲太太得意地笑起来,笑声显得邪恶。皮蓬懊恼不已:“怎么忘记了这个女人,真该死。”
“砰!”一声枪响,皮蓬脚下的地板立刻炸开一个洞,呛人的硝烟腾起。“这无非是告诉你,我亲爱的夫人的连发步枪是上了膛的。我们不愿在监狱里被注射毒针。”皮蓬慢慢转过身子,面对枪口,缓缓地抬起了风衣说:“这叫我吃惊,没想到夫人还有这一绝招。夫人,你难道不看看后面?”就在她朝后分神的瞬间,皮蓬埋头避开了枪口,与此同时,藏在风衣内的手枪发了火,巨大的冲力将拉菲太太击倒在地。皮蓬只觉耳畔一阵风响,拉菲操起手里的铁管斜砸在皮蓬的肩上,他回身,又一次扳动扳机,拉菲倒下。皮蓬吹吹枪管冒出的青烟,遗憾地说:“说实话,我是迫不得已,我还未探听出詹姆斯的藏尸处,怎么向女友交待?”皮蓬只知道,拉菲把10枚“灭绝生物体弹”卖给了沙特阿美,却不知转手全部又被间谍祖玛买去。现在,这该死的“灭绝弹”在哪里呢?
国家安全局局长贾巴尔审视着夜郎全国地图,冥思苦想。他逐一浏览各州,始终不得要领。他打开书橱,查阅百科全书。一会儿,桌上电话响了。他抓起听筒,秘书报告:“刚才来电,黄种人革命军首领瓦尔纳将军突然失踪。结论是:已被绑架。”贾巴尔砰地一声搁下听筒。几小时后,他通过潜伏在筠连国防部的情报人员获悉了一丁点线索,他脑子里转了几转,又接通了秘书:“给我查一下,‘波塞冬号’战列舰现在何处?”几分钟后,秘书回话:“‘波塞冬’号战列舰现在停泊于海豚湾船舶修造厂,有人正在拆卸这条船。然而奇怪的是,这条船的上层钢铁建筑,全被换成了木质结构,看样子要启航了。”
贾巴尔立即接通了斯皮尔、皮蓬,下达了由他俩截住“波塞冬号”战列舰的紧急命令。他觉得,办公桌后的真皮椅,再也不能坐下去了。他冲出办公室,钻进一辆小车,飞也似地朝海豚湾船厂狂奔。
这时,一辆普通的集装箱卡车,抄小路正往海豚湾驶去。瓦尔纳四肢被缚,仰卧车厢,每当车轮辗过地面的凹凸不平处,他的头就要被猛撞几下。现在,蒙眼布使他不见一点光线,自然也辨不清方向。他最后想得起的是,在机场的头等舱候机室那位自称穆斯塔法机长的人的笑脸。此人身着航空公司的墨绿色制服,个头不高,皮肤黝黑,从他的声音乃至一些动作看,瓦尔纳甚至觉得他是一个同性恋。“夜郎国政府的要员要求我确保您的旅途安全,因此,请您跟我走。”机长说。瓦尔纳正在犹豫,机长问他:“让我们为飞行平稳干杯,你喝点什么,将军?”“一杯波尔多红酒。”瓦尔纳只喝了一口酒,瞬间不省人事。
卡车过铁路时,瓦尔纳的头被碰得好像要裂开。“我愚蠢呀......”他心想,“商业航空公司的飞机驾驶员,在起飞前24小时都不准碰酒杯,怎么连这类常识都忘了?作为黄种人革命军的领导,怎么能意气用事,就因为麦基和自己顶嘴,连他也不带在身边?我怎么会独自一人从夜郎返回筠连?”在他意识到自己的酒中加了高效麻醉剂时已经晚了,那位冒牌机长的笑容突然凝固不动,在模糊中化为乌有。卡车慢慢停下来,瓦尔纳听见后门打开了,有两双手把他抬起来,扛起走了一阵。黑暗中传来海涛声、汽笛声,还有新鲜油漆和油料的气味。
瓦尔纳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砰”地一声被扔到坚硬的地板上,痛得他几乎要断气。接着,他感觉有人用刀在割他身上的绳索,取下了蒙眼布。瓦尔纳慢慢地让血流通四肢,他眯着眼四周打量,觉得自己好象在一艘船的驾驶舱里,因为隔他不远的地方就是船舱和仪表盘。他终于看清,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站在他的面前,那人朝他冷笑,瓦尔纳只觉后背发凉。“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瓦尔纳?”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舱室回荡。“我就是,”瓦尔纳用嘶哑的声音回答,“你是谁?”
“怎么?你连帕克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这也可能,你怎么会记住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的名字呢?你这个刽子手!”瓦尔纳如坠云雾中,“你在说什么?”“你还在装糊涂。你下令杀害了我的一家,我的工人,全都被你屠杀,你的人还烧毁了我的巡司农庄。”帕克的声音变得极其尖厉,“要知道,我是多么盼望与你见面呀。”瓦尔纳觉得好笑,但他清醒地知道,这个老头儿的感情是真实的,他的苦难决非是一个虚构的故事,只是这件事与他实在无关。
于是他说:“对于你的家人和农庄工人所遭受的不幸,我只能深表遗憾。不过,我请求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杀你的家人,我的军队也决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一定是有人假冒黄种人革命军犯下了这场弥天大罪。”“我一点也不吃惊,你肯定会抵赖。”帕克的目光从舷窗透出去,外面的大海已为奶白色的月华笼罩。他的脸上显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神色,“不过没有关系,我们马上就要启航作一次旅行,你和我,一次没有回程票的旅行......”
皮蓬驾车摸黑前进,斯皮尔坐在他的身边昏昏欲睡。及至凌晨四点多钟,他们才赶到船厂大门口。“什么事?”门卫有礼貌地问。斯皮尔亮出证件,门卫的双手不禁有些打哆嗦,“我们这儿平安无事。”“好了,我们只是来打听一下‘波塞冬号’战列舰是否还在这里。”皮蓬不耐烦地说。门卫似乎松了一口气,“在,在。它就停在船坞边,整修一段时间了。”听到“整修”二字,皮蓬与斯皮尔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在这时,一辆小车驶到门口,“嚓”地一声刹住,贾巴尔象个赛跑运动员似地冲下车、跑过来。
“局长您怎么来了?”斯皮尔问。“船还在不在?”贾巴尔急切地问道。“我敢肯定还在,”门卫抢答,“我们船厂的一位主管梅西先生刚才还进去了呢。”“走!”贾巴尔一挥手,三个人一阵风似地刮进大门。船坞空空荡荡,满月照得漆黑的大海泛起片片鳞光,波涛拍击长堤,发出轰然声响。隐约中,一个人顶着寒冷的海风,木雕似的一动不动,他就是梅西。“那个老头子疯了,他把船开走了!”梅西一见有人来,张开手臂大吼。“怎么回事?”贾巴尔焦急地问道,“我是国家安全局长。”他一边说,一边掏出证件。
梅西平静下来,说道:“那个老头叫帕克,原是一位退役海军舰长。筠连的国投公司买下了‘波塞冬号’战列舰,雇用他来负责船的拆卸工作。奇怪的是,这个老头儿不是指挥我们把船拆成钢块,而是强令我们把船的上部建筑和一些大炮扔掉,换成木板,说这样就能减轻船的重量,提高船速。要知道,战列舰可不是木板,不能在水上随意漂。经他这一折腾,这船还能出海吗?”贾巴尔大气不敢出一声地问:“告诉我,他保留了大炮没有?”“保留了。”梅西肯定地说,“他精心维修了至少一门主炮。”贾巴尔神情严峻地瞧着皮蓬和斯皮尔。
“这个老头儿性情古怪,”梅西说,“只有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目的的人,才会象他那样行事。”“你能提供一点船是何时开走的线索吗?”斯皮尔问。“今天下午,突然开来了一车水手,老头儿把我们全赶回家去休息。这些天来,我第一次看见老头儿露出笑脸。我想,船是趁天黑时开走的,可能刚走不久。”他们走到曾经是牵系着“波塞冬号”战列舰的缆绳柱前,皮蓬目不转睛地看着砍断了的缆绳。“这个疯癫的白痴,好象打算再也不靠岸了。”梅西说。“是的,肯定不会再靠岸了。”皮蓬补充道。贾巴尔疲倦地靠在一根柱子上,说:“唉,全是我的过错。我若早相信瓦尔纳,事情就不会这么糟。”现在,一根明晰的主线展现在贾巴尔的脑海中------“秘密计划”与失踪了的瓦尔纳、那10枚“灭绝炮弹”,都集中在突然开走的“波塞冬号”战列舰身上。
“他们为什么要发动一次攻击?”皮蓬问贾巴尔。“意图很清楚。当人们最终从战列舰上找到瓦尔纳,知道这场恐怖袭击是因为他的缘故,甚至是他下令干的,还会对黄种人革命军产生好感吗?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用‘灭绝’炮弹?目标选择在哪里?日期是哪一天?”贾巴尔回应道。皮蓬抬腕看看手表,说:“还有什么日子比今天更合适呢?”“眼下是礼拜四,凌晨4点50分。”贾巴尔一下变得格外紧张,他说:“今天是2月14日。”“情人节!”他们异口同声......
阿尔法纪元3060年2月的筠连,草长莺飞,筠连国防部长德约在油光锃亮的办公桌上批示电文。晚霞从窗帷缝隙中透进,映得办公室一片绯红。齐得隆东强敲门进入,报告道:“帕克已开始行动。”德约似乎早就知道,他无言地递给齐得隆东强一纸电文。齐得隆东强埋头一看,心脏开始狂跳。电文道------
有责任提醒贵国国防部注意:黄种人革命军的恐怖分子在海军退役军官帕克的指挥下,即将向某国海岸某地发起攻击。对于我们在这起可耻的严重事件中的失察行为及其给贵国带来的不便,谨表示极大的遗憾。
夜郎国防部
“请你亲自将此电报,火速报送□□!”国防部长说。“可总理对‘秘密计划’一无所知呀!”齐得隆东强睁大眼睛提醒道。“我看没有必要讨论这些细节。”德约故作高深地说。“还有,假如帕克袭击失败,被对方抓获,他的招供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灾难。”齐得隆东强补充道。德约不耐烦地一挥手,“帕克必死无疑,袭击一定成功。”
帕克曾仔细地研究过航道,记住了每一河段的情况。由于拆掉了几千吨无用的钢铁,船的吃水已从原先的11米,降到现在的6米。尽管如此,巨大的螺旋桨还是搅起河底的泥沙,使“波塞冬号”的屁股后,拖出几公里长的混浊尾巴。如果不是他的精确计算,“秘密计划”仍然会因这一技术细节的无法解决而流于空谈。此时,在战舰上,有个身穿工作服的人悄悄潜入曾是船医室的空舱,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山洞。此人掏出一把手枪,又将装有20发子弹的弹夹,压进手枪弹仓,最后,他给枪管装上消音筒,忍不住笑了。祖玛把枪别在左腿上,悄悄溜过廊道,朝轮机舱走去。祖玛成功地绑架了瓦尔纳,那位“机长”就是他装扮的,现在又奉德约之命监视帕克。
皮蓬在总统府前停下车,与伯父贾巴尔分手。贾巴尔的任务是把总统及其军事将领们从被窝中拖出来,皮蓬则去医院找巴特勒,进一步了解“灭绝”炮弹的技术细节。巴特勒似乎还清醒,只是衰弱得连说话都费力。“那个该死的生物弹的运行弹道是怎么一回事?”“离心力,来复线。”“我知道,”皮蓬压低声音,“炮膛内的来复线使弹头旋转,产生离心力。”“带动发电机,依次带动一个小型雷达测高计。因为火炮发射时的弹道低平,必须用这种仪器测地面反射讯号。”衰弱的将军说完闭上眼,稍事休息。随后,他从被窝中艰难地伸出手,抓住皮蓬道:“最要紧的是,炮弹达到最高点后,开始向地面飞去,测高计的指示器也开始指示降低高度。”巴特勒的声音渐渐微弱,“离地面450米,降落伞打开,减慢弹体下落速度,引发启爆装置。”
“450米......”皮蓬用心地重复着。“及至300米,炮弹爆炸,释放出无数束小炸弹,里面就是‘灭绝’生物体病菌。”皮蓬俯下身问:“将军,降落伞打开到释放速死病菌,共有多长时间?”老将军明显地支撑不住了,“……好像是40秒……下降速度大约每秒6米。”“40秒?”皮蓬想再次得到确认,然而将军已陷入昏迷状态......
夜郎国总统府地下90米深的地方,是紧急情况处置办公室。此刻,里面一派肃杀气氛。总统直端端地盯住贾巴尔说:“用不着我多说,在我任期届满之际,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危机,尤其是到天亮都还无法解决的危机。”国务卿叹口气道:“还是快想办法吧。这伙疯子携带的生物武器,据说可以毁掉一座大城市的全部生灵,天知道还会遗害多少代人。对吧,贾巴尔局长?”贾巴尔脸色惨白地点点头......
夜郎国家海洋事务局的局长办公室里,皮蓬、斯皮尔和桑德兰正在紧张地研究海图。一个问题在皮蓬的脑海盘旋,“经过改装的‘波塞冬号’战列舰的吃水只有6米深,哪个海岸或河段适合它航行?”他思索着。“皮蓬,有什么办法能阻止那帮疯子?”桑德兰点燃一支“荷花牌”香烟,问道。皮蓬仍在沉思,因而对桑德兰的话毫无反应。斯皮尔叹口气道:“我们不知道‘波塞冬’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他们要进攻哪里?”“皮蓬,你说话呀。”桑德兰催促道。“假如我们能派一个人偷偷登上船,摧毁发射炮弹的装置,再将生物弹头抛入水中……”皮蓬一任思绪驰骋。
“你敢去吗?”斯皮尔问。“我最有资格。”皮蓬说。“我赞成。”桑德兰举手道。“我大概被你忘记了。”斯皮尔酸溜溜地说。“如果我的努力宣告失败,就该你开着直升机上船了。”皮蓬强调。“关键在于要抢在国安局那些人之前上船,可他们有卫星帮助搜索。”桑德兰说。“如果我已知道了‘波塞冬号’现在的位置呢?”皮蓬笑一笑说道。斯皮尔忙问:“你凭什么猜测出船的位置?”“船的吃水深度无意中揭示出它的航行目的地,”皮蓬指着地图说,“帕克认为满足条件的航道只有一条,那就是通天河!帕克打算驾船溯流而上,袭击夜郎首都......”
船上,帕克双臂疼痛,浑身大汗淋漓。他已在船舱前站了2个多小时,硬把这条船拖拽进了本不该它行驶的航道。他设计的艰难航程已近最后阶段。现在的“波塞冬号”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钢铁魔怪此时充满灵性,它仿佛知道自己即将去进行生命的最后一搏,它冲过了通天河岸边的隘口。帕克凝望着前方约10公里外隐隐闪烁的摩天大楼,那就是夜郎国首都,首都已迎来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也即将迎来“灭绝”。
突然,“波塞冬号”象榔头砸进了枕头,搁浅在河床的淤泥中。很快,夜郎飞虎队队长带领他的部下,乘坐快艇风驰电掣般地赶到集结地点待命。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便是陷于淤泥的“波塞冬号”战列舰。“登上战列舰,格杀勿论,占领船尾,迎接海军陆战队的突击直升机!”飞虎队长的耳机内传来上级的命令。第一艘小型突击艇实际上驶入了一个大屠场。尽管战列舰上只有一门炮在发射,但众多的机关枪构成的火网,仍使快艇寸步难行。快艇急速后退,恰好成为主炮的轰击目标,一股巨大水柱腾起,瞬间吞没了小艇。
帕克舰长比较满意,下令战列舰升起黄种人革命军的战旗。从巡司农场开始的复仇行程,自然地发展到了这一步。接着,他发出了命令:“向首都博物馆开炮!”一发炮弹尖利地嘶叫着,飞向广场大街中央,成千上万块泥土、沥青掀起,大街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坑。炮手在钢铁炮塔挥汗如雨,用机器把巨大的弹头塞进炮膛,填进药包,又高声咒骂着修正弹着点,然后关闭炮栓,一声巨响,这回,炮弹终于砸中了首都博物馆,白色大理石顿时化为碎片,立柱倾折,建筑似积木垮塌,白色的尘灰直冲云霄。
这时,一架直升机几乎用手可以摸到的距离接近“波塞冬号”的船尾,一个人从直升机上跳下,转瞬不见踪影。皮蓬象一个沉重的口袋从空中坠下,身子砸穿了薄木板。他不顾浑身疼痛,爬起来就朝战列舰的弹药舱摸去。当他扑进一间空荡荡的舱室时,听见有一个人在呻吟,一个被铁链锁住右脚腕的人就在他面前。“你是谁?”皮蓬用枪指着那人的脑袋。“我是瓦尔纳,黄种人革命军领袖。”皮蓬立刻明白,为啥一艘秘密驶抵夜郎国首都的战船,要在袭击时突然亮出旗号。原来是冲着眼下这个人来的,就是说,要嫁祸于人。
皮蓬用枪打断链锁,替他解开铁链,“你赶快撤退!”“不!”瓦尔纳活动着脚腕,“我清楚我的处境,为了让夜郎人民知道真相,我必须在这里战斗,用鲜血来洗刷黄种人革命军的名声。”皮蓬从瓦尔纳的眼神中看到了执着。他不再多说,递了一支手枪给瓦尔纳,示意他紧随其后。皮蓬领着瓦尔纳穿过一条又一条通道,最后在一扇舱门前停下。“我们在什么地方?”瓦尔纳显然被迷宫般的船舱内部搅昏了方向。皮蓬回答:“弹药舱外面。来呀,使劲呀!”两人一使劲,门被勉强推开了一半,他们侧身而入。皮蓬屏息,聆听一阵上面的嘈杂声和金属铿锵声,然后跨过一排排堆放整齐的油光光的炮弹,来到一堆金属罐前,他小心地打开罐,里面是圆头炮弹。
弹头反射着弹药舱的昏光,显得疹人。皮蓬发现,只有9枚“灭绝弹”,有一枚不见了!皮蓬取下肩头上的工具袋,递给瓦尔纳一把电筒,“我拆卸炮弹,你负责照亮。”“为啥不消灭上面的敌人?”瓦尔纳好生奇怪地问。皮蓬并不回答,而是象偷保险箱的窃贼那样小心翼翼地摆弄炮弹。他用螺丝刀旋松弹头上的紧固螺丝,弹头沉重地掉在他的手掌上。一会儿工夫,3枚“灭绝弹头”被卸下,而皮蓬的眼睛,已被汗水浸得通红。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你们在干什么?”瓦尔纳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回过身子开枪,但是,帕克端着一把AK--47,正对着他们。“我是在荣幸地同帕克讲话吗?”皮蓬抬起头打趣道,“请原谅,我在拆毁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武器。”帕克和瓦尔纳这会儿才明白皮蓬没有开玩笑,他们互相面无表情地对望一眼,又同时扭头看着皮蓬。皮蓬直起腰,简单地解释了他手上的生物弹头的极其可怕的破坏性。
皮蓬不解地说:“帕克先生,我知道一点您的不幸,可是,无论您准备怎样报仇,也不能这样干呀!”帕克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辩解:“我同意袭击夜郎首都,但我决没有同意用生物武器!”皮蓬放下工具,边把拆下的3枚弹头交给瓦尔纳,边说:“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争论。我和帕克继续拆,瓦尔纳,请你把这些玩意儿扔进河里,记住,一定要扔进水里。”帕克一把揪住瓦尔纳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干完这事后,我们再清账。”瓦尔纳冲他一笑,从容地回答:“奉陪。”瓦尔纳把3枚弹头装进口袋,象影子一样钻出弹药舱。
于是,皮蓬与帕克不声不响地各自负责拆卸3颗弹头,两位行家象竞赛似地很快干完了活。帕克松了一口气,才想起问:“对了,你是谁?”“我叫皮蓬,夜郎国家海洋事务局行动处处长。舰长,你能告诉我,这些炮弹是怎么弄上船的吗?”“我的确不知道。”帕克说。“哈哈,你们别费精神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飘过来,“是我偷偷弄进来的,而且,一枚‘灭绝’炮弹就在1号炮台的炮膛内。”皮蓬和帕克扭头一看,一管手枪冷冷地对准了他们。“我是舰长,”帕克生气地说,“你是谁?胆敢如此放肆?”
“我是祖玛,筠连国防部的特工,奉命监视你执行‘秘密计划’。并且在你不再有用的时候杀掉你。”帕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问:“你奉谁的命令?”“我奉德约部长的命令。老糊涂,你上当了,从一开始你就上当了。”“上当?”帕克吼声如雷,“这么说,是你们做局,把我变成了你们的罪恶工具?”“你终于清醒了。好吧,让你死个明白。告诉你,你是我们物色执行‘秘密计划’的最佳人选,为了让你就范,德约部长设计了对你农场的袭击,而向你的妻子的脑袋开最后一枪的,正是本人。”
帕克犹如大梦初醒,他悔恨、懊恼,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魔鬼撕成两半,恨不得将德约碎尸万段!就在他俩说话的当口,皮蓬已一步步地挪近了祖玛。只听他一声怒喝,似猛虎下山朝祖玛猛扑过去。
祖玛的消声手枪吐出一团火花,皮蓬应声倒下。帕克趁机冲上,一击铁砂掌将祖玛的手枪打落,接着一个“佛山无影脚”将祖玛踢翻,他抡起拳头狂揍祖玛的头。祖玛脸上的皮肉裂开,眉骨破碎。帕克并不罢休,揪住祖玛的头发,用他那树干一样粗壮的手臂,把祖玛的头往甲板上猛撞,直至祖玛的头被捣成肉浆。这时的帕克,已不再是一个丧失理智和良心的疯子,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疾步登上升降机,进入炮塔,喝令里面的炮手停止一切射击。
“为什么?”“这是命令。我们全都上当受骗了,这次袭击是一个错误,一个根本的错误。”他再次回到弹药舱,将倒在地上的皮蓬的身体翻平,查验伤口。皮蓬的左肋被子弹击中,“必须把皮蓬救出去。”帕克心想。之前,瓦尔纳颇费了一些周折,才找到了上主甲板的出入口,突然得见天日,两眼睁不开,他只好稍稍站定,适应令他难受的强光,不过,他还是成功扔掉了3枚“灭绝弹头”。他赶紧返回,然后,双手紧紧地抱住装有6枚“灭绝弹头”的口袋,又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四面都在射击,子弹“嗖嗖”横飞。瓦尔纳一心要把弹头扔进河里,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结果,他被流弹击中头部,他带着6枚“灭绝弹头”坠入了通天河里。
帕克预感这条船终将会被强大的进攻火力炸成碎片,于是决定给皮蓬找一件救生衣穿上,然后将他扔进河里。他的目光停留在祖玛的尸体上。他动手剥下祖玛身上的救生衣,给皮蓬套上,拉开二氧化碳气瓶的拴绳,救生衣“咝咝”地鼓胀起来。这时,他从祖玛纽扣迸裂的地方,看见里面有一条尼龙带,紧紧缠裹住祖玛的胸部。一种纯属莫名的好奇,驱使帕克撕开了祖玛的衣襟,他解开一个小搭扣,尼龙带松脱,露出两个圆包,“啊,是文胸!”过了好一会儿,帕克才回过神来------杀人不眨眼的间谍祖玛,竟然是个变性人!
夜郎的陆战队员看见帕克抱着一个人出来,用绳子将其缓慢放入河中,他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然后,帕克开始摇动一件白衬衣。“他宣布投降!”陆战队长肯定地说。“不能相信!”夜郎总统断然否定,“立即消灭恐怖分子,摧毁1号炮塔!”总统下了决定性的命令。一架米格战斗机从空中突兀而下,一枚制导飞弹锁定目标、飞向1号炮塔。
站在炮塔附近的帕克目睹着导弹飞来,他的脸色变白了。一个明知自己要死的人本无畏惧可言,然而,帕克的心中却充满了恐惧,因为炮塔内的那枚“灭绝生物体速死弹”已被装入了炮膛。帕克还来不及消除这个罪孽,就被一团火焰吞没了。炮塔内的炮手们当然知道导弹将死神带给他们。他们本来在执行帕克的命令,将炮膛内的那枚“灭绝炮弹”立即退出来。不巧的是,填装炮弹的机器故障无法排除。在临死前的极度恐惧中,一个炮手无意中按下了“射击”按钮。就在导弹砸向炮塔前的瞬间,“灭绝生物体速死弹”被射向了空中。
于是,在晴朗的首都晨空的450米高空,一朵绯红的降落伞花绽开了。躲在地下的总统及其阁僚们通过天眼监控视频看见了这一幕,他们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北面吹来一阵风,把降落伞带向总统府方向。士兵们和群众,都伸手指点空中,他们议论纷纷,神情惊奇,全然不知他们将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于非命。地下室的气氛一片死寂,总统两眼发红,贾巴尔双手抱头哭丧道:“完了,完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圆点接近了“灭绝生物体弹”。人们终于看清,那是先前出现过的那架直升机。直升机钻进了闪闪发光的红色降落伞,这一个惊险的动作令所有仰头的目击者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有十多秒,炮弹就会把生物病毒洒向人间。直升机被炮弹拖着往下坠。斯皮尔把操纵杆拉到上升位置,猛踩油门,高度计的指针在350米处晃动。“升上去!升上去!”斯皮尔祈求道,他的额头汗流成溪,万幸,直升机终于缓缓上升......
皮蓬被陆战队的巡逻警戒艇救上去的时候,正值“波塞冬号”被导弹击中爆炸起火。“现在情况如何?”皮蓬问巡逻艇指挥官。“一架傻瓜直升机把‘波塞冬’发射的最后一发带降落伞的炮弹挂住了。现在,这架直升机正朝大海飞呢。”皮蓬吁了口气,如释重负,整个人瘫软如面团......
600米!直升机猛地上翘,巨大的引力使炮弹象巨大的钟摆一样朝后猛甩,靠自身的重量挣断了降落伞绳索,掉了下去。“甩脱了!”斯皮尔狂喜地大叫。他的目光紧随炮弹,直至它与波涛翻卷的大海融为一体。可怕的生物病菌被埋葬在大海深不可测的博大怀抱里。另外9枚被瓦尔纳扔进通天河里的“灭绝生物体速死弹”,当天就被军方打捞起来,埋葬于万米深的海沟。
就在夜郎首都陷入战火之际,筠连的德约部长却在他的办公室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听着交响乐《Victory》。他在等待祖玛发回胜利的电讯,然后开始“秘密计划”的下一步,一个只在他的脑海中算计得清楚的步骤------趁机发动推翻筠连现任政府的军事政变。他相信,当国际社会得知筠连现任总理参与了“秘密计划”,一个强大的国际包围圈就会立即形成。届时,德约吊民伐罪,师出有名,国家政权则成了他的囊中物。
这时,门开了,齐得隆东强像幽灵一样飘进来。“怎么,这家伙的脸色有些发白。是情况不好?”德约的脑袋滴溜溜地转,却不料齐得隆东强的手枪已对准了他的眉心,一声枪响,德约的脑袋开花。待卫兵们冲进办公室,他们刚好看见齐得隆东强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一阵急促的电话响起,夜郎总统抓起话筒听到:“报告,医院宣布:巴特勒上将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终于卸下了可怕的负担。”总统自语。“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消除国内舆论对整个事件的追查。”贾巴尔说,“还有国际舆论。假如他们知道了夜郎国曾试验过如此可怕的生物武器……”他不再说下去,而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对,”总统困乏地点头同意,他打着呵欠道:“大家拿个方案出来。”贾巴尔汇报:“不能让任何病菌的痕迹留下,把维新岛从地图上抹掉!”“不行,”国务卿马上反驳,“因为只有进行一次核轰炸才能达到这个目的,这样,世界舆论就会更加猛烈地谴责夜郎国。”夜郎的官僚们几番叽叽喳喳之后,终于,总统站起来不耐烦地说道:“就这样定了。祈求老天宽恕,我是历史上第二个下令施行核轰炸的总统。”
维新岛其实仅是一个小小的环礁,它只高出波光粼粼的海面2米左右,在1700万平方公里的洋面上显得很孤单。小岛满目荒凉,几株腐烂的椰子树已被台风刮成树桩。岛的最高处,博士威灵顿及其助手们的惨白的骸骨躺在凹凸不平的岛礁上,骷髅的眼眶朝天,仿佛在呼唤苍天。雷雨云被晚霞镀上一层金边。一枚核导弹从空中落下,蓝白色的光辉照亮了周围几百公里的海面。
一个巨大的火球吞噬了环礁,耀眼的色彩从桔黄渐次变成粉红,最后化为深紫色。冲击波带着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向四周扩散,抹平了汹涌的海面。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直升入3500米的高空,缓缓向西漂移。维新岛消失了。海涛发了怒,激起更加狂暴的巨浪以示反抗。
一个月后,有两个人伫立海岸边,沉没许久的皮蓬唏嘘不已,他身旁的斯皮尔庆幸道:“在黄色的阿尔法星球上,‘灭绝生物体速死弹’不在了,速死病菌不在了!”皮蓬对着大海说:“人还在,人的贪婪、抱怨、痴迷、傲慢、多疑之心还在,不正见之心还在,盗杀之心还在,称霸阴谋还在,窃国大盗还在,人类生化灭绝自己、核灭绝自己的危险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