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脱水还知道要挣扎,见施耀心麻意乱,就此一倒不起,尉迟朗明白自己无意间戳到了他的肺管子。看来,这激将法还得再婉转一点,更趁其不备一点。打定主意,尉迟朗从西装胸兜里摸出包手帕纸,抽几张铺开,一张张叠好,折成对半,这才踢开挡路的瓶罐,俯身,抬起施耀的脸。
苍天知道他有多洁癖,他定定地感受着这不适感,擦起这小子嘴边的白沫痕迹与淋了颊边大半面积的化学溶液。万幸,施耀沾的不是腐蚀性液体,否则这脸也不必要了。
施耀则比死鱼还挺尸,任凭人动作,待尉迟朗将他的脸擦干净,才后知后觉地呆成植被。心想怎么回事,他擦我脸干嘛?
当然这话没问出口。他继续挺尸,看看这人作什么妖。
尉迟朗将脏纸掐成一团抛向垃圾桶,大步走去实验水池,又是肥皂、洗手液轮着用,七步洗手法,重复好几遍。他把手擦干了,才把目光驻在施耀脸上。由这个视角去打量,施耀的确还有点婴儿肥,牛奶白肌肤,稚气未脱。挺活生生一少年,挺好的。
就是遭此一劫,不知道怎么跨过这坎。
尉迟朗爱惜苗子,开口道:“我问你,什么是成熟的武者精神?”
施耀嗫嚅几瞬,还是没应答。他颓唐地躺在实验桌上,下盘一点力不用,任腰卡在桌沿,鞋底朝天,袜子都要露出来了。尉迟朗笔挺地站他面前,视线下垂,神态自若,耐心地等着他开口。从后门搜来的西装松垮地挂在他肩上,原来一直没系上纽扣,搏斗时就如披肩,随他怎么意动,就是不掉。
电磁小虫还在滋滋作响地织着网。施耀沉默了一刻钟,尉迟朗便也定定地站了一刻钟。终于施耀没忍住,先开口道:“你怎么还不杀了我?”
尉迟朗反问:“为什么要杀你。”
施耀骂了声粗话,说:“那你为什么攻击我?”
尉迟朗陈述道:“这里是实验室,你一通乱走撞倒实验体,那上面有电磁虫,这类实验粒子会吐纺织线把人裹成蚕茧,我是见你抽搐挣扎不开,要帮你弄掉,可你反倒先卸掉我关节,冲我一顿打。”
言下之意,不攻击是不行的。施耀窘态顿生,“对不起,那确实是我……”
话没说完,尉迟朗打断他:“没事,你看不见环境,戒备是正常的。”他往前一步,把手递过去,轻拍了一下施耀手背:“手给我。”
施耀摸索着握住他的手,靠力站起身来。
尉迟朗松开,气定地问他:“目盲时与人近身搏战,是什么感觉?”
施耀把手往后摸,摸到桌子边角,缓慢地往后退,不倚靠着好没安全感。他正琢磨着这人刚才抛出的问题,冷不丁听他这么一提,好片刻才回应道:“不好受。没有方向,攻击得一塌糊涂,我大多时候找不到准头。”他说到这一点就忍不住鼻酸。
“没有其他感受了?”尉迟朗用赏识的目光注视他,强调,“除了这一点,难道没有其他值得你肯定的要点。”
施耀感觉前额在发胀,太阳穴也时不时刺痛着。他思绪如浆糊,心想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半晌不语。尉迟朗于是话锋一转,还是头先施耀没有回答上的问题:“所以,什么是成熟的武者精神?”
施耀一哂,苦笑起来:“大哥,你非要我回答吗?”
“同好武术,”尉迟朗故意嘲讽道:“我以为你多能耐,对此多有见解。看来也就这样,你果然不配跟我打。”
果然,施耀马上驳斥道:“我还能有什么见解?我配讲这些吗?老天让我瞎了双眼,还讲什么武术精神?!”他冷冷地笑了几声,自暴自弃地,“我配吗?!我压根就不配!你要我讲什么大道理大见解?!你可真会捣人心窝啊大叔,你嘴脸没烂吗?”说话间抻手一拂,就这样在人前泄起愤来,叮呤咣啷地扫掉一桌实验器具。而那栋眼珠墙就在他头顶,在他身后,不出两米距离。他如此动静,惹得每只眼珠齐刷刷地往下看。
施耀浑然不觉,尉迟朗则视若无睹。待施耀发泄完这一通,他继续试探道:“是,你的确不配。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别人能说什么?”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所以你多话!!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施耀毫不客气地骂道,“快滚吧大叔你排老几也配来教训我!如果你想侮辱我那你做到了,我是打不过你我就是垃圾怎么样你满意了?呵,仗着我看不见就辱我武打技术,你人品也没好到哪儿去,所以你怎么还不滚?等着我吐你唾沫?……”他心想反正他也打不过人家,死就死了,贱命一条,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有什么好活的?!活得那么憋屈,不如干脆死掉!那干脆加多把火激怒人,让人打死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