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氏只能整了整衣服,硬着头皮堆笑道:“妹妹唐突,不知道燕姑娘七夕可有空闲,让我那小儿子同燕姑娘相看相看。”谁让她乱说话得罪人呢,为自己口不择言后悔。
杜氏倒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心中忍着气道:“妹妹也知道四丫头封了厉王的侧妃,七夕她们年轻人怕是都要去厉王的席面,不如我让四丫头给妹妹送个请帖,到时候让他们远远的见上一面,成与不成都得看缘分。”
葛氏这才松了一口气,附和道:“姐姐说的是,妹妹说话多有得罪,还请姐姐见谅。”
杜氏回了什么,韩雨燕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一炷香之前,她发现刚才葛氏送的荷包不见了,一路寻来,到了梧桐苑。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存着几分偷听的心思,在听到她名字的那一刻,脚下生了根,走不动了。
偷听,有违名门闺秀的礼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谓藐视礼法。
她万万没有想到后院的女眷对她的评价竟是这样,葛氏未说话的话,她懂。若是为妾,这般容貌可以笼络郎君的心,可是做正室主母,那便是不端庄不够格。
她可以做王孙贵胄的侧妃,却不能接受女眷这般质疑,她们看到她第一眼居然在想她若是为妾如何。
韩雨仙本在半路上等她,却见她魂不守舍的走了回来。
“你怎么了?难不成母亲同你说了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一旁连廊道:“在这里坐会儿,我有些头昏。”
“难道是中了暑气。”她连忙对一旁的丫鬟道:“银杏,快去请个郎中来。”
韩雨燕伸手搭在她手臂上,对着银杏道:“慢着,我没事,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们退下,空荡荡的抄手游廊只剩下了她二人,韩雨燕这才开了口。
“妹妹稍安,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了大伯母和周夫人的谈话,心里难受,这才有些失神。”
“可是那周侍郎夫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我刚才就想说了,姐姐,你生的花容月貌凭什么要为了这个侍郎夫人,故意画丑呢?”
韩雨燕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道:“当家主母,容色不是最重要的,中人之上端庄为佳,过之就是魅惑主君了。”
她仍是觉得是这周家配不上自家的姐姐,不以为然道:“那姐姐也不必为了一个侍郎夫人委曲求全,既然这侍郎之子配不上你,那就找配得上你的呗,何必讨好这些长辈。”
韩雨燕看着廊下的湖里有一条翻了肚皮的鱼,大约是受不住热死了,下人还未注意到。
她就那样盯着那条鱼道:“你弃若敝履的侧妃之位,是我求之不得的。你说我讨好长辈,我使劲浑身解数就是要讨好这些后宅女子,博一个好名声,觅得一个好姻缘。”语气低沉无力。
忽而又有些酸涩的语气道:“我父亲宠妾灭妻,母亲懦弱,弟弟年幼,你说我该当如何?我能如何?”
到最后韩雨燕的语气却是带了泄愤的语气:“妹妹你口口声声说要云游四海,可是你靠什么呢?不还是要靠家中的权势、财帛,没有这些,你一个孤身女子遇到强盗流氓如何应对,没有盘缠怎么行路?甚至于出了京城你能找到你要去的地方吗?”
韩雨仙只当她心情不好,本想安慰,却不曾想她的话如刀割,只取她的命门二来,她反击道:“我承认,是需要家中给的银两做盘缠,遇到流氓强盗平民百姓会丢了钱财性命,那我也便丢了就是,出了京城我要去何处自然会问路,不用燕姐姐操心。”
二人不欢而散。
韩雨燕为自己的迁怒而懊悔,闭眼坐在廊下,久久不动。她内心的猛兽被放了出来,咬到了她最亲密的朋友、姐妹。心中升起一股自我厌恶的怒气,散不去,忍不下。
韩雨仙怒气冲冲的回到听雪堂,直奔着书房而去,‘啪’的一声关上门。
她坐在书案前,忍不住掉了眼泪,一滴、两滴,很快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起来。
她既为自己伤人的话而内疚,也为韩雨燕的中伤轻视而伤心,更为那些轻视中所带来的无可辩驳而难受。
身为女子,行走红尘不易,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她的堂姐就这般单刀直入的剖白,刺破了她的美梦,那些话似一盆冰水,泼的她头冷心冷。
可她又该当如何呢?混乱的思绪都化作了眼泪,融在了脂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