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个多月后,韩清芷有孕,而这个孩子,就是徐恪己。
宋韵也因为这件事,当年和徐伯程闹了好大一通矛盾,生下徐景升之后连身子骨都没养好。
徐伯程好说歹说劝了好久,两人这才和睦如初。
只是从那以后,徐府就像是变了天,幸福的一家三口看似没变,却什么都变了。
那凭空多出来的两个“主人”,上至家主,下至奴仆,没有一个人给过他们好脸色。
只有徐景升,依旧愿意和徐恪己玩。
他喜欢这个弟弟,无关他事。
思绪回笼,见孔嬷嬷又变成一巴掌打不出一个哑炮的样子,徐景升没有办法。
他抬起头,太阳也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落山了。
“可是小恪还不知道躲在哪个地方,等我去找他呢。”
“放心吧大少爷,老奴会派人去寻二少爷的。”
得了人的保证,徐景升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趟宋韵那看看。
只是没想到,人去了之后,就看到宋韵好端端地侧卧在贵妃榻上,慈睦的眉眼上满是爱意。
谈东谈西,愣是谈不到点子上。
等到第二天,徐景升再听到弟弟的消息时,已经是他“天变受凉,高热不断”了。
徐恪己年幼无知,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藏猫”那天。
断断续续,虚虚实实。
他不知道自己在石缝中蹲了多久,只记得天色渐渐变暗,忽冷忽热,就像有个火炉在背后炙烤,而后又有人从头上淋下一盆凉水。
其后的经过,都是一个心善的丫鬟,在给他换额前毛巾的时候,窸窸窣窣说的。
原来是府内一个巡逻的小厮发现了他,那时他已经是烧得不省人事,徐伯程得知后大发雷霆,将他身边的所有管事嬷嬷和粗使丫鬟全都换了个遍。
“说到底,他都是我徐伯程的儿子,容不得你们这样疏于照顾!”一声令下,管事嬷嬷杖责八十逐府,粗使丫鬟无论大小,全都发卖青楼。
连带着他那成天只会捣鼓鬼神之事,企图做法重新夺回爹爹心意的生母,也被他发配到了乡下老宅,此生不得再上京。
徐恪己静静地听着那个陌生的丫鬟在自己耳边喃喃自语,说着有关他这悲惨又无足轻重的一生。
他没什么感觉,反之,还很庆幸。
高烧退去那天,徐景升来了。
“小恪!我求了爹爹和娘亲,他们同意你可养到娘亲膝下,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同吃同住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原本直躺在床上的徐恪己艰难地支起身来,换作斜躺。
待人进屋,蜜合色锦缎绣衫,穿在他身上异常合适,金红锈抹额衬得本就生气小脸更加白净。
“待会儿我就让人收拾东西,搬到我旁边的睿和苑吧。”
徐景升说着,还伸出手,学着平日府里大夫的诊脉看病时的作派,手心朝上,手背向下,探了探床上人的额头。
“哥哥可是探出了什么?”
终究不是医家子,徐景升尴尬地笑了几声,很快便讪讪地放下手,不甚熟练转移话题。
“…你看你这儿都没几件像样的物件,趁这个机会,我让管家给你换一批新的,这些劳什子东西都可以拿去当烧火棍,一个也别留——”
见徐景升越说越起劲,已经打算要将沉香阁全都清空。
若是没人阻止的话,给他一把火,他大抵能把陈旧不堪的沉香阁都给烧了。
“哥哥,我不会搬去睿和苑的,留在沉香阁也挺好。”
沉浸在未来美好幻想里的徐景升当即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还犹如天边肆意飞扬的纸鸢,现在就像是一张被暴风雨任意吹打后的破纸片。
“为什么?”
“…我从出生起就住在这沉香阁里,如今姨娘走了,我也应该做些什么,替她守护这里…偏安一隅,这就足够了。”
“可是——”徐府其他地方也是你的家啊!
徐恪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苍白的脸蛋,因大病一场,连两颊旁的二两肉都消失不见。
他咳嗽几声,适时打断徐景升的话。
“我还有哮喘,沉香阁附近无花草,远离主院,不会打扰到爹爹和嫡母休息,日常打理起来也方便。”
床上小儿神态自然,语气和缓,像是书塾先生一样,细细地数着住在沉香阁的益处。
见他连为爹娘着想的理由都搬了出来,徐景升这才明白,弟弟这是打定主意不跟他走了。
一盏茶以后,头戴金红抹额的稚童远远地走着,身边还跟着五六个随从。
单着白色里衣的小儿偷偷躲在门边望着,细嫩的手指紧紧抓着门框,力道之大像是要嵌进去。
对不起哥哥。
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你落得个“同庶弟交好”的名声…
像这样默默陪着就好。
左谏议大夫嫡子之子,本身就应该只有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