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叨扰,还望奚伯不要嫌我。”
徐长赢将新鲜出炉的豌豆黄放到桌上,小砚台立刻便从身后绕了过来,急吼吼地就拿起它往茶室走去,奚仲景对此景象一点也没觉得不适,依旧笑眯眯地伸手点了点桌子。
“那小砚台也不知道像了谁,成天就想着口腹之欲,连院里的做活都懈怠不少。”
除了像您,还有谁?
徐长赢眼含笑意,接着又从随行书袋中拿出一本书。
“这里是《状元郎》的中册,请奚伯过目。”
“好好好!”
奚仲景立刻放下杯子,美滋滋地接了过来,“还是你写得甚得吾心,浮光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啊!”
茶室幽静,一老一少正对坐着,铜质茶盅正在缓缓向上飘着青烟,像是将里面的时间放缓了许多。
奚仲景是看着徐长赢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从当初仅凭替人抄书过活的日子,到现在已经成为了外头鼎鼎有名的话本先生,奚仲景乐极了。
“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在猜浮光先生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状元郎的故事有没有原型,最重要的是,大伙都想知道未来,男女主角的下一步是会如何发展呢。”
“你小子可算是熬出头了。”
奚仲景这话其实说的对,也不对。
对的是,浮光先生名声大噪,城内各家书肆都在紧急加印他所写的话本,先前早已结局的《国子监》《拆婚》也连带着又火了起来。
不对的是,自从徐长赢以徐府旁支三少爷的身份回归那日起,他就已经是“熬出头了”。
听到奚仲景如此评价,徐长赢只是淡淡笑笑,没有说话,他直起身子看似认真听着奚仲景的教诲,可两只手则在案桌下细细数着刚拿到手的银锞子。
没办法,要在“富婆夫人”的眼皮底下给她添置东西,可不得多闷头写嘛。
“隔壁家的绣娘婶子可喜欢你写的故事了,贴近生活琐事不止,还有教育能力,老夫每天都听着她教导自家娃要脚踏实地、认真务实,切不可行差踏错、心怀鬼胎…”
“嗯嗯…”
一两银锞子、二两银锞子、三两银锞子…
“还有街头卖磨喝乐的小老头,为了看街尾那家照话本演皮影戏,连自家摊子都迁了过去…”
“嗯嗯嗯...”
这一两给夫人买床头挂的镂空醒眠葫芦,这一两再买一柄半月缠枝白玉梳,剩下的再买一件月白修翻毛领斗篷应该够用,也不知道大嫂的成衣坊还有没有空闲…
“对了,”说到迁离,奚仲景突然想到什么,他将剩余的清茶一饮而尽,随后问道一直在低头不知道做什么的某人。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乍看上去就跟偷油吃的大老鼠,没什么两样。
奚仲景伸出手指,复在桌上点了点,试图引起某人注意:“小时的手臂可好了些?我刚刚聊得远了,现在才想起来问你。”
“嗯…什么?”
徐长赢一愣,慢慢抬头,耸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干哑:“什么意思?”
这下变成奚仲景愣住了:糟糕,原来小时根本就没跟长赢说吗!
见奚仲景不说话,徐长赢又心急追问:“什么叫夫人手臂可好了些?难不成她之前受伤了吗?”
徐长赢越说越紧张,连手中攥着的钱袋子何时掉了都不知道。
见他起身就要离开,奚仲景怕他忙中出乱,回去的路上再不小心出事,赶忙快步走到徐长赢面前拦住他。
“你先别急,这事儿应该已经过去,我…我先跟你简单说一下。”
小砚台刚进茶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青衣男子像是在极力遏制怒火,案桌上的手因用力而泛白,冷白的手背青筋凸起,锋利的下颌宛如刀割,小砚台光是看了就觉得心颤。
“这是,怎么了?”
在翰竹院做活这么久,这还是小砚台第一次见徐长赢如此生气。
吓得他连手里的豌豆黄都差点没拿稳,心想他刚刚是不是在后面偷吃太久了,惹得客人不高兴。
“都是那天对门钱家嚣张无状,你可听老夫一句,不要意气用事。”
徐长赢耳边嗡嗡,他强压着怒火,下一秒却捕捉到一个词,“钱家?”
“对,就是钱家。”
原来不关自己的事!小砚台顿时放心了。
他端着豌豆黄噌噌噌地小跑过来,将自己那天的所见所闻通通说了一遍。
钱守仁,殷妙仪,还多了个不知身份的殷谷公…
很好。
回忆深处的痛苦翻涌而起,徐长赢并没有忘,四年前的一分一秒他都不敢忘。
如果不是钱守仁那伙贼人对夫人起色心,怎会害的兰叔临死前都对夫人的安危惦记在心,又怎会将他们追捕到荒无人烟的后山上,害的夫人坠崖昏迷,身子受创,如今颅内仍有淤血堆积!
小砚台越说越小声,看着面前铁青紧绷的俊脸,一时间他无措地看向奚仲景。
奚仲景此时也已经品出了点不寻常的意味,他先是向小砚台使了使眼色,让他去把门关了,然后又默默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将他带回座位。
“说吧,你们之前都遇到了些什么。”
“我说的是,上京之前。”
奚仲景毕竟阅历摆在这,历经过朝堂变更的人,懂的想的自然是比常人都要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