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村里的收成忽而变差,坏天气频发:暴雨冲走了肥沃的土壤,淹死了禾苗,寒风冻坏了娇弱的根……村里情况每况愈下。
更令人惊恐的是,村中央的“桃神大人”不见了,只剩下黑沉的空洞。
于是有传言说有人妄图窃取桃神的力量,触怒了神明,因此村庄被遗弃,接受“神罚”。
无根无据的谣言尚且传得火热,何况这事本就不清不楚。
村里人互相猜忌。
人们把能怀疑的人怀疑了个遍,最后矛头指向了季窈和季雎。
有人说他见过季雎在桃神祭前夕赶去了桃神大人处。
这是实话,可季窈记得分明当时她身后空无一人,可无奈这是实话,季窈无法辩解。
村里大部分人还比较明事理,称呼她为季雎,情真意切地希望她能说清楚。
但季窈不敢,她怎么说呢?说桃神将全村的恩情放到自己头上,这份恩情用完了他就走了?可这样的说法——季窈看着那一双双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却又同样精明的眼,恐惧地后退了一步——这样的说法,可能被接受么?
她没有勇气去赌,她不是孤身一人,也不想成为全村的罪人,这是生她养她的土地和人。
哪怕是这样糟糕的她,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于是季窈一次次退却,村民的耐心也逐渐减少,曾见到她都会夸她漂亮的妇人知道她来了都一致冷冷地扭过头,他们心里已经给季窈安上了罪名,只是没有证据,又念及那一点比米汤还稀的情分没有明说。
可复杂的是大人,单纯的孩子不会顾忌那些,他们依然喜欢美丽大方的“季雎”,趁大人不注意时一个顽皮的孩子偷偷进了季窈家里,季窈不在家,但季雎在。
她部分身体已经木质化,虽然还是肉色但僵硬难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探头又尖叫离开。
消息被风吹撒满村。
人们惧怕异类,憎恨异类,他们认定那是怪物,浩浩荡场结伙,捕获异类。
“要如何平息桃神大人的怒火?”有人疑惑,聪慧者回答:桃神祭。
既然是桃神祭前神明离去,那祭祀自然没有完成,只有肃清罪孽才能迎回神明,他们坚信。
火至刚至烈,杀死邪物,恭迎神灵。
愚昧的村民献上少女,一如虔诚的信徒奉上羊羔,少女在火中挣扎,扬起优美的脖颈,羊羔般纯白的颜色。
火是热烈灿烂的精灵,它在山野间狂舞,火舌以妖娆的姿态毁灭,它们覆上肌肤覆上大地,如母亲为孩子穿衣,细心包裹住了一切。
木在火焰中然烧殆尽。
季窈心口出奇地疼,她扔下草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奔跑,幅度大到两条腿似手要分家,落地是重击抬腿是弹跳。
终究是太晚。
不,还不晚,季窈抓住心口,现在她用的是季雎的身体,而火中尚有人影。
“交换…吧…”她祈求,哪怕疼痛至死也无所谓。
没有反应。
季窈冲上去想要和季雎近些,被拦住了。身体里忽然涌出力量,季窈抬头,对上季雎微笑的眼。
从始至终,掌握了转换之法的都是季雎,只有季雎。
她留下了异化,任由火焚烧干净,她送出了生机,让季窈从此不受束缚。
她算得那么好那么准,可却算漏了意外,将自己逼上了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