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在人间时,常听闻孟婆是天上的仙子,因不忍人身死后灵魂还要受情感所累,遂自请到奈何桥边,为往生的鬼魂煮一碗汤,令人忘记前世痛苦,重新开始。”陆韫定定地望着文玉。
呃,这个嘛,文玉心想,他大概说的是上一任孟婆——泰媪的故事。咳咳!她摸摸鼻子,倒生出几分心虚来。
她可不是为渡化凡人而来。泰媪博爱苍生,而她文玉,只为一人。
“你既有所耳闻,便饮下此汤,投生去罢。”文玉盛出一碗汤,递给面前的年轻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陆韫却不接过汤碗,只见他凝眉片刻,双手交叠,向文玉行了一礼。
“陆韫前尘已尽,本也该饮下此汤。只是前路太长,吾曾应过一人,永远为他掌灯。”他笑了笑“不知能否在此处暂候?吾想待他同行。”
一语道罢,文玉递汤的手仍僵在半空中。
这个嘛,亡魂心愿未了,在忘川滞留游荡是常有的事,但总归是不提倡。若是她这个掌司带头徇私误了轮回,怕是要被第十殿专管投生的转轮王念叨个不停了。
但日前阎王爷酆都外出寻访泰媪踪迹,现下不在地府。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鬼魂,文玉又瞅了瞅陆韫,嗯,不起眼的。应当不妨事的。
“仙子?”
心思百转千回之间,文玉收回了手中的汤碗,将那孟婆汤悄悄倒回锅中,心念不可奢靡浪费。正色道:
“这奈何桥边鬼魂云集、哀嚎不止,你如何待得?”她搁下汤碗。
“不如你随我同回往生客栈,在那处等候,至于你要等的人,将他姓甚名谁、生辰八字与我道来,我自为你留意便是。”
一个也是等,两个不嫌多。届时再托无常大人帮忙留意,应是不难寻。
文玉心中念叨:多行善事,多结善果。
只是她也未想到,这一等,便是三十九年。
陆韫每每往生客栈洒扫之时,便讲起其在人间时如何富贵、衣食无忧云云。他等的那位男子如何妥帖、如何为他手植黄桷兰、如何与他年少相伴、共入庙堂等。
如今却在此处洒扫,做些杂活计。文玉倒是毫不在意,只督催他快些将桌椅板凳抹干净,否则谢必安又该来挑刺儿了。
第三十九年冬,谢必安带来了那人的消息。
那人名唤沈焕,是人间的一位帝王。听说功勋卓著、建树颇丰,夙兴夜寐为国竭力而亡。
谢必安领他来时,孟婆与陆韫正在往生客栈围炉夜谈。
沈焕两鬓已生华发,容颜也不再年轻。只有陆韫,清俊不减分毫。陆韫从炉边起身,眸中水波荡漾似是要浮出一只小船来,踱步上前拉住他的手,那双手有些粗粝,也有些皱纹了。
他二人说了些什么,文玉没有听清。
这下该走了,文玉循例送他二人至奈何桥饮用孟婆汤。
“仙子,你这汤药真是鲜美甘醇、滋味浓郁,”陆韫朝孟婆一礼,“三十九年,承蒙照拂。”
一旁的谢必安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古怪的睨了陆韫一眼。文玉也毫不示弱地反瞪了谢必安。
陆韫前尘已尽,又等来了相携而行的人,自然尝不出半分苦味了。
文玉挥挥手,示意他二人去罢。
沈陆二人行了一段,陆韫突然转过身来。
“仙子!你要等的人,也一定会等到的!”
文玉闻言一怔,会等到吗?
回想着记忆中的面容,有些模糊了,她目光在那想象出来的肌肤上一寸一寸流连。
你怎么还不来啊,再不来,我可就把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