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虽说住得七七八八,但仍有几间冷冷清清,没有一丝烛火,看上去并不像有人住的模样。
他的目光从房门前挂着的“空”字木牌上掠过,抿了抿唇,声音紧绷:“雪衣剑阁明天来,怎么今天不让人先住着呢?”
男人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蔑地哼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雪衣剑阁乃当世第一大派,他们住的地方自然不能懈怠。”
“这也是店家聪明之处——你想想,如今这种光景,且不说今日让大家住了,明天他们赶不赶得及收拾,就是遇上几个难缠的,明个儿死活不走,到时候岂不是惹祸上身?”
宁闻禛皱眉,他调整好紊乱的呼吸:“那我们明天要走吗?”
男人瞟他一眼,又笑开了:“嗨,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他将胸膛拍得啪啪作响:“我都安排好了,咱们住的也算是边角旮旯的角落,碍不着他们的眼!”
房间到了,男人先是哄着自家闺女等会儿收拾好了,就去街上替她买甜糕,等到漆成叶别别扭扭地关上了门,他长舒一口气,转头向宁闻禛道:“宁小兄弟,这几天还是辛苦你了,你先回房收拾,等会儿我领你四处转转,兴许能遇上几个医修呢!”
宁闻禛却婉拒道:“多谢漆大哥了,只是这几天赶路,我有些乏了,你带着成叶去就行。”
此时漆金吾才注意到那人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连唇都血色尽失,额角还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一惊:“宁小兄弟,你这是咋了?怎么还出冷汗了?”
“无妨,就是累了,有些头晕,休息一下就好。”
“那行,你先休息,晚饭我再喊你!”漆金吾又皱眉问了一遍:“真的没事?”
“没事的,我带了些吃的,你们不用顾念我,成叶在长阳漠的时候总是念叨,说要吃顿好的,现在好不容易到了,总不能还诓着她吧?”
宁闻禛笑道,他向来不爱麻烦别人,此时后颈更是传来绵密的刺骨疼痛,千百根针已经游走到识海里搅着、扎着,甚至疼得胃里都在翻江倒海。
他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响起哨鸣,尖锐的嗡响几乎要将耳膜刺穿,浑身发冷,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看上去只显出几分疲态。
漆金吾不疑有他,便犹豫着点头:“好吧。”他还是不放心,交代道,“有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说啊。”
宁闻禛笑着点头,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听清,待到房门一关,他便死死咬着下唇,跌跌撞撞往床铺的方向摸去。
他和衣倒在床上,想挣扎着解开外衫,徒然摸索了半天,却只是将衣衫扯得凌乱,半搭在臂上,冷汗顺着额角滚落,眼神茫然地望着鸦青色的床帏上方,聚不起半分焦点。
“唔……”又是针挑的刺痛,他气息乱了起来,浑身微微战栗,只能紧紧攥着被褥,指节泛白,只有微弱的闷哼从喉间溢出。
不知为何,他在思绪恍惚中,心却漏跳一拍。在无数嘈杂声里,他的耳朵清晰捕捉到了一种有规律的节拍。
笃——笃——
是鞋底落在木质阶梯上的声音,沉稳有力,徐徐缓缓。
笃——笃——
那声音由远而近了,明明疼得五感溃散,宁闻禛却在无数喧哗、吵闹,与无数的鬼吟声中,近乎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响动。
而随着这样的节奏,他身上的冷意似乎也一点点地褪去,就像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经脉,沿路融化了坚冰,疼痛消退,连带后颈莫名的疼痛也逐渐消退,但是……
他探手摸了摸后颈,那里在发烫,正由温暖转为炙热,像是灰烬中倏忽燃起的火星,它越烧越热,越发滚烫,几乎要将覆盖的布料灼出焦黑的洞。
他的指尖在发颤,心里也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就好像……
笃笃——门被骤然敲响。宁闻禛悚然一惊,他几乎是屏息向门处看去。
会是谁呢?是漆金吾吗?
还不等他理出头绪,堪堪撑起身子,那扇脆弱的房门就应声而开——来人显然没有做客的自觉,他近乎粗鲁地推开门,站在门外,活像是沉默的死灵。
待到看清来人的瞬间,宁闻禛的呼吸甚至有片刻停滞。
他眼里泛起湿意,喃喃道。
“扬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