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死寂一片,黎照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笑也笑不出来,只勉强地提起嘴角,他嗫嚅着唇,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可是他……”他沙哑道,“他好像同你不合。”
何止不合。
黎照瑾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沈扬戈似乎很恨宁闻禛,恨到需要日日见他痛苦,时时刻刻在他耳边提着过往。
他恨不得将伤口一遍遍撕开,再用最尖锐的刀刃重新划开心脏。
那是一种扭曲的占有欲。
“那是我欠他的,哪怕用我的命还都不够。”
“如果你修复了根骨,是不是就不用受制于人了。”黎照瑾不死心地追问。
闻言,宁闻禛猛地抬眸:“他同你说了什么?”
黎照瑾轻笑一声,他转过头,却见琉璃阁上灯盏逐次亮起,一点点星光映入眼瞳,恰似星河滟潋。他没有直接回答,转而提起一个风马牛不相关的话题:“鹤镜之主确实通晓天下事。”
宁闻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又听身边传来了回答。
“我向榴花祈愿,何人能医你。”
“我不需要。”
“我知道。”黎照瑾唇角微勾,他将手中灯笼举高,暖黄的光便笼罩了这处天地,似乎与琉璃楼阁相较亮度。
“可若是地位一直失衡,那你永远不可能和他好好交流。闻禛,你既然对他特别,难道不更应该同他平等沟通吗?”
不知是哪句话说动了他,宁闻禛眸光闪烁,迟迟没有出声。
平等交流。
他蜷起手指,只觉随着这句话,一点微弱的希冀从胸膛缓缓升起,就像是寒冰融化,潺潺溪水顺着山涧倾泻而下。
耳畔传来了轻灵的击石声,伴随着他缓缓跃动的心脏,似有蝶破茧而出,它翕动着触须,抖开了褶皱的翼,霎时振翅飞翔。
“好。”他抬眸,听见自己这般回答。
嘀嗒——
只见最后一滴水从檐角坠落,溅起一圈涟漪,砸碎了满池摇曳的烛火。
在人声鼎沸中,宁闻禛心念微动,他蓦然回眸,身后却只有绵延的白墙长廊,其间空空荡荡,杳无一人。
至始自终,沈扬戈都不曾出现。
不知为何,他有些失落。
*
赤心石产自甘棠峰,那是寒石门的地界,他们从榴花镇出发,御剑两日,才寻到了山脚。
作为不可得的药石,赤心石就像是一个谜,没有人能说出它是否存在,只有在那些近乎失传的古方中,才得以窥见些许端倪。
而锈刀师姜南,作为举世无双的炼器师,后来不知为何,转修医毒之术,尤其偏爱复原残缺古方。鹤镜生的命批里提到,他正在苦寻赤心石。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若是寻不到姜南,就取得赤心石,让他主动送上门来。
“至于如何得到赤心石,鹤镜生也告诉我们了。”黎照瑾垂眸回忆着那行金字,显出几分踌躇。
“可是……”他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在剑阁这些年,我也只在古籍里见过赤心石的记载,似乎所有人见到的都不一样。”
“听起来是一块石头。”
“非也,有人说它很大,约莫两拳大小;也有人说它很小,只有半指节宽……”黎照瑾笑了起来,“《古药录》里记载,它形态柔软,是肉质的触感。”
“敢问各位,可是要入山?”
还不等宁闻禛回答,就听身旁陡坡下传来簌簌声音,半人高的象草晃动着柔软的茎叶,随即一只粗糙的手掌拨开草叶,一个竹笠就这般闯入众人视线。
竹笠往上一抬,一口闪亮的白牙就映入眼帘。
来人一副农夫打扮,身上穿着粗布短打,袖口裤腿都牢牢扎起,他背着硕大的背篓,后面杵着满满当当的竹枝草叶,活像是唱戏的武生插了满背的靠旗。
草叶又沙沙晃动起来,只见他双手攀着坡沿,猛地一撑,便借力一屁股坐上,却因为用力过猛,抖落了一面“靠旗”。
见着自己的“成果”霎时滑落,男人火速回手去捞,瞬间便失了重心,眼见他就要随着草叶滚下去,宁闻禛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些。”
“多谢!”
男人借力上了山道,他抖了抖衣裤上的灰,将半斜的背篓往肩上掂了掂,脸上懊悔未褪,又换上了感激的神色。
“几位来这甘棠山,是来找赤心石的?”他笑吟吟地发问,话里却满是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