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合适的很快就会窄了,就没有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鞋,最后抬起头,指着脚上的恳求道:“这双吧,它可以穿很久。”
“都是你的,宋姨给你准备好了,什么大小都有——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闻言,小孩呼吸一滞,有些难以置信:“都是我的?”
宁闻禛注视着他:“是。”
“我以后还会有吗?”他小声问道。
“会的。”
闻言,小扬戈又踮着脚,轻轻碾了碾地,他忍了忍,还是偷偷翘起唇角,眼里却啜着泪光。
等到给小扬戈穿上合适的衣物,宁闻禛便带着他顺着猎户指的路进山了。通明纸鹤落在林间一处空地上,扑簌两下翅膀,便彻底安静。
宁闻禛揉了揉沈扬戈的脑袋,下了马,走到空地前。
他注视纸鹤停留的地方良久,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壶酒,恭恭敬敬地浇在地上,随即指尖微动,泥土便蠕动着倾覆上来,将酒壶彻底掩埋。
“严飞大哥,多谢。”宁闻禛红了眼眶,“我找到了扬戈,我要带他回家了。”
“这些年,谢谢你守着他……愿你安息。”
小扬戈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不知为何,霎时密林起了风,无数树叶沙沙作响,它吹过枝杈,摇着草叶,最后又温柔地撩起了来人的鬓发。
就像是长辈无声的轻抚。
小孩莫名鼻尖一酸,他眨眨眼,茫然四顾,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宁闻禛道了别,翻身上马。
“扬戈,你知道那是哪里吗?”宁闻禛低下头,看见那个小小的发旋轻轻摇了摇。
“那是你的严飞哥哥,是他当年带着你来了这里,他保护了你。”
“他一直在山里吗?”沈扬戈抬头问道。
“是。他只能走到这里了,要走到一个我们能找到你的地方。”
小扬戈脸上挂起灿烂的笑,他道:“难怪山里的果子最好摘了!”他又往回看了眼,凉风再度轻触着额头,便抬手摸了摸,又弯起眉眼。
再见了。
原来村里人说的都是假的,他不是被人扔掉的,一直有人在保护他。
只是他不知道。
*
长阳漠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缓缓而行,小的头上正稳稳悬着一把伞,竹枝底,伞骨十二。
他步子小,每一脚都陷在松软的黄沙里,就像是拔萝卜般,一步一坑,流水般的砂砾簌簌从裤腿上滑落,他抖抖干净,又一步三蹦地追赶前方的人。
突然,小扬戈眼神一亮,他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停住脚步,俯身在黄沙里刨起来。
宁闻禛察觉到逐青伞没动了,同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回头看去,只见小孩正从沙坑里捡起什么,浑身笼上一层淡蓝的光晕。
那光极其稀薄,就像镜面晃动的瞬间折射了阳光,只一闪而过,便消失殆尽,快得像是晃花了眼。
但宁闻禛却愣在了原地。
他的脑海里传来一声“轰隆”震响,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净尘翎……”他喃喃道。
“闻禛哥哥!你看,是小鸟!”沈扬戈此时也寻到了宝藏,他灰头土脸地高举起了手中的东西,“它会发光,是蓝色的!”
宁闻禛的视线缓缓挪到他的手上,那是一只折了翅膀的木雀,花纹磨损干净了,安静地躺在小孩掌心。
是子燃月的通明雀,当年他们第一次前往幽都时,她便用通明雀在前面开路,又用碎片沿路做了路标。
后来,在入城前,她将净尘翎偷偷给了他,这是她留下的后路。只是不成想,造化弄人,兜兜转转又救回了自己的孩子——
齐严飞带着小扬戈出幽都时,正是靠着净尘翎和通明雀的感应,一路走到了辛家村。那是子燃月曾经游历过的地方,林间留下了最后一只残缺的通明雀。
他再也支持不住了,皮肉褪尽,跪倒在林间化作白骨。
那时他怀里还抱着年幼的婴孩。
宁闻禛像是被剥去了魂魄,他恍惚走到小扬戈身边,拾起了木雀碎片:“这是……”
“这是你娘留下的路标,穿过这片沙漠就到家了,通明雀会带你回家。”
沈扬戈小心地捧着残缺的木雀翅膀,爱惜地摸了摸,倏忽抬头,小心翼翼问道:“我也有娘亲吗?”
宁闻禛一怔,又见小扬戈低下头,抿嘴偷偷笑了起来,他捧着木雀的翅膀,翻来覆去地看着,又将碎片放入口袋里,骄傲地拍了拍,笑得眉眼弯弯,“哥哥,我回家就能看到他们了吗!”
宁闻禛哑了嗓音。
他垂眸含糊地应了一声。
闻言,小扬戈笑得更灿烂:“我也要学这个!以后就不会走丢了!”
再也不会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