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戛然而止,似乎有所顾忌:“你们……”
宁闻禛看出了他的犹豫:“这不是幻境,我们已经取得了赤心石。”说着,他伸手向前,那颗赤色小石安静躺在掌心。
“我做了一个噩梦。”黎照瑾抚着胸口,心有余悸。他的脸色苍白,似乎才遭遇一场大劫。
“什么?”宁闻禛疑惑问道。
难道不都是美梦吗?
黎照瑾深深望了他一眼,又挪开了视线。他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谈论起了赤心石:“我们找到了赤心石,剩下的就是如何把消息放给姜南了。”
他犹豫片刻,提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要不我们放出消息去,就说我们拥有赤心石,然后引他出来见面。”
“……”
沈扬戈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是觉得自己有多聪明还是姜南有多傻?你说找到了就找到了,谁能保证我们手里的就是赤心石而不是什么滥竽充数的玩意?”
“在引出姜南之前,我们还得自证清白,甚至把所有人都引来,他都不一定会出现。”
黎照瑾被那么一怼,再好脾气都忍不住怒意:“那你说该怎么办!”
“要我说,干脆亮明牌,不是说他苦寻赤心石吗?就看他的心有多诚了。”
沈扬戈弯起嘴角:“姜南既是医修大能,虽说行踪不定,但平时需要的药材、炼炉,一定会找熟悉的药堂拿——我们只需要去他可能去的地方,告诉他们,我们手里有赤心石,让他亲自来见。”
“东西都在我们手里,就意味着主动权在我们,断没有低三下四的可能。”
“这能行吗?”黎照瑾颇为怀疑。
“若是药堂出卖我们怎么办?”
沈扬戈耸肩:“好歹他是那么大一块金字招牌,他们舍得得罪?出卖我们无非是抢赤心石,向他邀功,可风险太大,一旦传出去,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既然姜南不想暴露行踪,他们自然也会配合,最后可能的是——我们同姜南达成交易,他们以此为契机,既卖姜南一个人情,又能把自家药堂的名声打得更响,名利双收的事,何乐不为?”
“那如何保证消息一定传给姜南,而不是其他人?”
沈扬戈胜券在握:“用不着我们去操心,你只需要找两家可能会和姜南有联系的药堂。剩下的,他们会替我们办好。”
宁闻禛一直没有说话,他打量着面前侃侃而谈的人。
不是不可行,恰恰相反,沈扬戈说得过于准确……这个法子另辟蹊径,将矛盾径直引向药堂,他死死掐住了他们的命脉,以利益为饵,让所有入局者心甘情愿咬钩。
对于姜南而言,他咬住了“赤心石”。
对于药堂而言,他们会暗暗较劲,咬住了“卖首席医修一个人情”的名利双收。
他们不需要知道谁找到姜南,又是如何找到姜南的,只坐收渔利即可。
他轻飘飘的一招,竟将所有人都算计其中。
可这种缜密的弯弯绕绕的心术,没有经过磨炼,光凭纸上功夫可没法学会,他又是如何那么熟稔的?
宁闻禛默默垂眸,将所有疑问咽下。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维持现状就好,维持这种岌岌可危的平静。
不要好奇,不要深究。
得到了赤心石,几人便沿原路返回。
甘棠山之行似乎过于顺利了,可谓丝毫没有波折,只做了场令人流连的美梦,睁开眼,就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
不知为何,宁闻禛心里总隐隐不安,任由那颗尖锐的石头硌在掌心,用刺痛证明它的真实。
往日入甘棠山的,少说数日,多则几月,倒也没有当天往返的——于是等到他们再度返回茶寮时,男人还在帮忙扎着柴禾,见到他们,先是一愣。
“各位,就走了?”他有些惊奇。
“是,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男人拔高语调,他一把扔了汗巾,快步上前,“真有那玩意儿啊?”
常时安也顺着声音望来,他坐在巨石上,却没有动作。
宁闻禛也不想拂了他的兴致,便掏出了赤心石。
“嘶……”
男人倒吸一口冷气,他瞪大眼睛左右打量一番,怎么也没见着这颗平平无奇的小碎石有什么特别,只能尴尬搔搔头,随即眸子一亮,转身挥手招呼:“常伯!你快、快来看看!是这个不!”
“他们找到赤心石啦!”
他露出了爽朗的笑,一口白牙在黝黑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显眼。
奇怪的是,老人每次听到赤心石,反应都格外剧烈,而如今有人取了它,他竟只是远远看着,没有动静。
他的视线从宁闻禛的掌心掠过,又往上挪,安静盯着他们。
“真可怜呐。”他痴痴笑了起来。
宁闻禛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略显仓促地收回了手。
“呃……”男人也有些尴尬,点着脑袋小声解释,“别介意,他这儿不太好。”
“告辞了。”宁闻禛客气笑笑,向男人道别,又留下了问路的碎银。
“真可怜呐。”
老人又喃喃低语着,众人只当是他犯了旧疾,不再多说什么——谁都不曾发现,常时安的目光始终落在最后的沈扬戈身上。
带着说不清的怜悯。
黑衣青年无意抬眸,同那双浑浊的老眼对上,他微微一怔,喉结滚动,随即淡淡挪开了目光。
两人都不曾再出声。
一切尽在无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