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呢?”盛逢没有再逗他,他开始有些好奇,能让沈扬戈念念不忘的是何方神圣。
沈扬戈沉默着坐下,他没再辩解,反倒顺着他的话开始回忆,目光变得渺远,宁闻禛也有些在意,他坐在他的身边。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沈扬戈轻轻折断了细枝,他轻声开口,“他很好,我小时候走丢了,被人捡回去,他们应该不太喜欢我,所以我住在厨房里,木板拼成的,那么大的床……”他展臂比了个大小,在看清的瞬间,嘴角的笑意突然淡了些。
小时候觉得宽敞的地方,如今好像一下就袖珍起来,现在的他,哪怕蜷缩成一团也塞不下去了。
沈扬戈提了提嘴角,却没有笑出来:“后来封山了,有段时间没去捡柴,它就被拆掉了……我就睡在地上,很冷,到晚上就和贴着冰块一样,怎么都不暖和。”
随着他的话,宁闻禛似乎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抱膝蜷缩在角落里,他穿着短了一大截的衣服,脚趾从破洞的草鞋里探出,只睁着黑黢黢的眸子,瘦瘦小小的,一声不吭。
沈扬戈从来不会在他们面前提起过去,哪怕有时候试探,也只能得到他乐呵呵地挠头:“不记得了……那么久的事了,怎么记得住。”
苦难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孩子造成多少的阴影,他稳稳地在阳光下长大了,长成了顶天立地、没心没肺的模样。
可他真的忘记了吗?
直到现在,宁闻禛才能好好端详面前的沈扬戈,他长了一副俊朗挺拔的模样,像是戈壁上矜傲的小白杨,他永远朝着阳光的方向伫立,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
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
他将黑暗藏匿人后。
宁闻禛继续听那人回忆着,过往在他面前勾勒得愈发清晰。
“他们买了一只羊,小小的,软软的……又做了个小棚,里面铺满了稻草,很软,也很暖和。夜里冻得受不了,我就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去棚里和它挤在一起。它对别人很凶,但是不会凶我。”
“再后来,我以为我要死了,闻禛就来了——他长得多好看呀,会发光一样,骑着一匹马,又高又大,像是仙人一样从天而降,他来救我了!”
最后那句话,沈扬戈话说得很轻,像是呵气吹散了蒲公英,灵魂也随着声音高高飘起。
“他抱着我上了马,那是我第一次坐上马,真高……我的脚尖碰不到地,不敢往下看,又怕掉下去,就紧紧地靠着他……他身上也是暖的,软的,像是太阳晒过的草垛,比小羊还暖和。”
“那个瞬间,我突然不害怕了——什么都不怕了。”沈扬戈笑了,“哪怕立马死掉,我也不怕了。”
察觉到他的停顿,盛逢问道:“后来呢。”
“后来……”沈扬戈眸里的光黯淡下去。
“他说,他会一直陪着我的。”他的声音低沉,玩笑般道,“我信了。”
盛逢道:“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除非他也喜欢你。”
沈扬戈的笑意彻底敛去,折断的木刺戳入指尖,针刺般的疼痛径直传到胸口,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
火光跃动,在他瞳孔中灼出一个小点。
许久的沉默后,他低下头,从指尖挑出木刺:“你总说喜欢,可喜欢是什么感觉呢?只是想要拥抱吗?”
盛逢笑道:“有些人是你不愿意分享的,他是吗?”
见沈扬戈愣住了,他继续道:“你不愿意让他的目光离开你,看向任何人,任何地方。恨不得将他藏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让他眼里只有你,只能有你。”
随着他的每个字,沈扬戈脸上的神情先是茫然,随后眸中开始一点点亮起光彩。听到最后,他笑了起来,语气笃定。
“那你弄错了,我不喜欢闻禛的。我不希望他看着我,他想要离开,我也愿意送他离开,我不会把他绑在我身边,他想要去任何地方我都不会阻止……”
沈扬戈越说越多、越说越快,他松了口气,找到了“不喜欢”的证据,便迫切地展示出来。
你看,我不喜欢他。
一点都不。
所以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可盛逢一眼就看透了他藏匿的不安,一针见血道:“你不想他看着你,只是因为你没办法从他眼里看到你,所以你害怕他看向你。”
“你胡说。”沈扬戈打断道,“你胡说……”
他梗着脖子,孤零零坐在盛逢的对立面,坐在火堆的另一边,像是快要融化的雪偶,几乎维持不住完整的轮廓。
可他的底气却一点点湮灭,连带着脊背也微微弯下。
终于,他低下头,无意识扣着树枝,伴随木屑簌簌落下,轻声喃道:“那他不能喜欢一下我吗?”
“一下也好……”
闻言,宁闻禛愣住了,他想要辩解,可在看清沈扬戈的表情后,一切语言都哽在喉间。
只见沈扬戈垂着眸,火光映照出他侧脸的水痕,一闪而过,仿佛只是错觉。
“这样他就不会想着要走,就不会有事了——宋姨说,他是为了保护我,可为什么呢,我有什么值得保护呢?后来我总是在想,翻来覆去地想,想了无数遍,如果当年他来晚点就好了。”
“如果他没有遇见我就好了。”沈扬戈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