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刺从墙壁上探出,它是浮雕的纹路,画着一道钩,沈扬戈认识这个图案,是主刑罚的雷纹里的一个收尾。
像是竖钩的最后一个笔,锋利又笔直。
如今,它就从墙上活了。直直地捅入了姜南的胸膛,然后又飞速收回,重新没入墙壁,老老实实地定格成浮雕一角。
像黄蜂尾后针,倏忽刺了一下。
石刻的竖钩,成了血染的竖钩。
只是很轻的一下,快到沈扬戈来不及反应,快到姜南甚至没有察觉,当事人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胸前晕开大片血迹,像是清水里滴了红墨,霎时洇晕开来。
沈扬戈哑了嗓子,嘴唇颤动,却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发不出一个字。
他愣愣地看着姜南,思维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按上了那人的胸膛,眼泪毫无防备地滚落。
“师、师父,没事的、没事的……”他磕磕绊绊道,随即又发出了受伤野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张皇无措。
姜南的身体滑落,眼中的神采开始涣散,手却覆上了沈扬戈的手背:“……”
“走。”他挤出了最后一个字。
沈扬戈大脑一片空白,他颠三倒四地说着:“师父,今天、今天是周前辈的贺宴……你再坚持下,我带你去、我带你去见他……”
姜南按上他的手:“不、不去了……”
“走。”他的气息霎时衰微下来,身边噬魂蝶感受到了生命的消逝,翅膀舞动得更欢了。
“师父,你想见他是不是!”沈扬戈喊道,他声嘶力竭,“你想见他是不是!”
他高喝:“拂雪!”
只见那柄神兵锵然出鞘,四周白霜一凛,就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轻风拂雪,荡净不平。
他旋身,衣衫甩出凌厉弧度,剑尖划出银月弧度,直指鹤镜生。
“有意思。”鹤镜之主反手掸开长剑,玩味笑道,“我看你也救不了他。”
他的确没发现,这个蝼蚁如今倒是极为胆大,曾经还是走投无路、毕恭毕敬的可怜虫,如今就敢对“神”举刀了。
真是不知死活。
鹤镜生目光渐冷,也生了几分倦意,手中法诀愈发狠厉,见沈扬戈躲得狼狈,心中不免快意。
哈,不过是只虫子,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捏死。
“你与他没有不同。”鹤镜生讥讽道,“一样废物。”
他一招破风令,绕过面前人,猛然将姜南的身躯击飞。
无数碎屑迸裂,沈扬戈喉间闷出一声哀嚎,他杀红了眼,脚下步履不停,竟是迎着鹤镜生的杀招而上。
不避不闪,眼底布满血丝。
“却邪,过来!”
他厉声召道,霎时间,没入石中的长剑嗡鸣铮铮,它剧烈抖动着,似乎一种莫名的力量正强行将它从石壁中拔出。
可它仍然没有出来。
鹤镜生嘴边笑意愈盛,他阖目一瞬,再睁眼时,眸中瞳孔的颜色已经彻底褪去。
其间透明一片,像是嵌着两颗清透的琉璃,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观鹤镜!
霎时间,镜中反射出了沈扬戈的每个动作,甚至拖着虚影——是他后三招的动作。
这就是鹤镜生的绝技,凭借无所不知的上古本能,他能轻易破解世上一切招数。
无人能敌,无法可解。
局势再度发生转换,沈扬戈的攻势逐一被反挡,慢慢落入下风,反观鹤镜生,却闲庭信步、游刃有余。
他轻飘飘地抬手,便有无数风刃在沈扬戈身上、脸上割出伤口。
宛如猫在逗弄耗子。
他看到了沈扬戈的后三招,那人将要突刺前来,随后趁他不备,反手掏出辞灵来致命一击。
没错,沈扬戈有三把剑。
除去一早被击落,嵌入墙中的不知名长剑,他如今用的拂雪,还有就是那把藏着的辞灵——
沈扬戈正是用它杀了狼妖。
鹤镜生早有预料,他用灵力将沈扬戈拖了过来,率先压住他掏辞灵的手,又狠狠提膝,重重顶上那人的腹部。
在沈扬戈弯腰吐出一大口血的时候,他又猛地腾身而起,五指为爪,狠狠按向沈扬戈的天灵盖。
下一刻,却难以置信地停在了最后一寸。
沈扬戈在他掌下,微微撩起眼,像是独行的狼。
而他缓缓低头,怔愣地看着自己胸前,锋利的剑尖透出,正嘀嗒淌着鲜血。
“怎么可能……”
他喃喃道,又骇然抬头望向面前那人。
“你、你……”
鹤镜生想说些什么,他瞳孔微缩,竟是化爪为掌,猛地拍向自己胸口,将却邪从自己躯体内震出,随后狼狈往后点地。
只见他胸口的贯穿伤正飞速复原,但血色却不断扩大。
他退了几步,颇为忌惮,与沈扬戈对峙片刻,冷笑起来。
“我竟忘了,你还有个本命神兵。”
沈扬戈轻蔑地勾起嘴角,他缓缓用指腹揩去血渍,目光锋利:“自然是,一等一的。”
意随心动,转瞬即来。
鹤镜生冷下脸色,他一拂袖,皮笑肉不笑。
“你们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吗?寂相思的确能断情绝爱,可我忘记告诉你了——它只能生离。”
“什么意思?”沈扬戈想追问,却见那人大笑着卷云遁去。
他往前两步,噬魂蝶又扑面而来,只能急忙回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