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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当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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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闻禛不确定自己能存在多久,但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谁也不知道,十八层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以多大的恨意席卷这个世间。他的骸骨被剥离,重获皮囊,在人间行走。

他要亲手将那些人的骨血乃至魂魄都熔在一起,让他们日夜哀嚎,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此时,他跪坐在树下,宛若天神降世,穿着一身素白,腰身劲瘦,丰神俊秀。

可垂眸处慈悲,却是一副修罗心肠。

随着他的探出手指,虚空划出符文,林间起了一阵妖风。

树影摇曳,沙沙作响,像是无数毒蛇吐着信子,嘶嘶声中透着阴冷。

一点黑气贴着草叶袭来,它们像是游蛇般,飞速地疾驰而来。地底下的怨气嗅到了食物的芬芳,正在流着涎水,四周聚拢而来。

好香好香……

饿、饿死了!

宁闻禛抬眸,他端坐正中,冷眼看着自己的猎物贪婪地扑来,指尖缠绕上漆黑的,不祥的灵力。

就在他凝神待发,正欲一击即中之时,地面的黑气似乎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墙壁,顷刻四分五裂,烟雾般散开。

随即,又在空中霎时聚拢,凝成了蛇形的长条。

还有东西!

宁闻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用引灵诀诱来的怨气,如今纷纷撞上无形的阻碍,它们粉碎的同时又再度聚拢,悬浮在空中虎视眈眈,随即——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蛇的七寸,然后往前一送。

似乎皮肉骨骼被嚼碎,宁闻禛此时才看见,虚空中,那些灰黑戾气正一点点被咀嚼、啃噬,被那些东西大快朵颐。

对,不止一个,是那些。

宁闻禛停下动作,下意识护住了沈扬戈,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东西不断侵吞着戾气。

只见源源不断的魔息涌来,都被虚空中饕餮的大嘴吃干抹净,最后,它们显露了真容。

先是一点透明的雾气,随着吸收的戾气越多,颜色愈发浑浊,从灰白色,转变为黑灰的模样。最后,一团团黑雾扭动着,分裂开来,底端又相连着,它们围成了一个圈,将两人围在中央。

宁闻禛紧紧锁定着那些“东西”,可下一刻,他的眼神却从警惕,变成了迷茫。

只见一团雾气往前涌了点,轮廓似乎清晰了点,它往下坠,从纤长揉成短胖,似乎俯身蹲了下来,随即,雾中探出了一缕烟,像是触手般,在他戒备的目光中,落在沈扬戈的额上。

这个动作……

宁闻禛赫然抬头,他红了眼眶,突然喊了声:“英娘。”

话音落下,那团雾又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像是在回应。

“你们、不是……”宁闻禛结结巴巴地,他环顾四周,似乎从这些或大或小的黑雾中看出了亲人的影子。

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他本不敢认,可只有宋英娘才会在沈扬戈生病的时候,趴在床头给他试额温。其他人都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控制不好,身上的鬼气会伤到扬戈。

和现在的情形如出一辙。

那团雾气碰了碰,又收了回去,缓缓堆在了宁闻禛身边。所有雾都汇聚过来,它们簇拥着,翻滚着,像是大团浓墨般的乌云。

不是魂魄。

宁闻禛感受不到一丝魂魄的力量,他明白了——

这些只是执念,他们只是想送扬戈最后一程,想看着他能自由。

可事与愿违,所有人和他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被围猎、被折磨,不断地活着死,死了活。于是,不得往生的恶鬼,最后一缕执念不散,始终守在沈扬戈身边,一路走来,日日煎熬,受尽凌迟的折磨。

幸亏宁闻禛唤来了戾气,借助金漆岗聚阴的天时地利,它们这才能凝聚成型。

黑雾依旧在翻涌,它们愈发浓郁,几乎要滴出墨来,草叶触碰之处,瞬间枯萎焦黑。

他们的恨意滔天,只在这座无葬山上,才能窥见一二。

宁闻禛眸光坚定,他已经找到了最可靠的帮手。

他看向最大的一团黑雾,颤声道:“雷叔,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所以我需要你们,我需要你的意识,我要造一座血炼熔炉,把你们都融进去,把所有的魂魄、躯体都融在一起。一旦成型,就没法停下来,永生永世都没法停下来,你们只会不停杀戮,清除挡在面前的一切阻碍,直到杀光最后一个人。”

“你永生永世都会困在这里,不得解脱。”

黑影摸了摸他的头。

宁闻禛看懂了他的意思,他闭眼颤声道:“我不在乎任何人,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这座山在这儿,就是天命,是天不亡我——”

他赫然睁开了眼,目光灼灼,夹杂着滔天的恨意:“是天要他们死!”

“四海之内,目之所及,杀光他们。”

杀光所有仇人,杀光所有忘恩负义之人。

倏忽间,无数阴影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像是奔涌的江水,顷刻就覆盖了金漆岗的每一寸土地。

从顶峰至山脚,地面上再也没有光影,而是扭曲的蜿蜒的戾气,它们嘶嘶作响,沸腾着,烧灼着,一寸寸渗透进了猩红的土壤。

这座山震颤起来,从地底深处,发出了非人的嘶吼。顷刻间碎石滚落、巨木轰塌,有什么在冲破封印,拔地而起。

百里之外,各宗的预警法器都不约而同地震颤起来。

妖魔出世。

*

第一队人马来到了金漆岗下时,就察觉到异样。

从雾气中吐出了含糊的声音,像是野兽学人的低吼。

弟子惊愕不已,忌惮地举剑往前,又蹭了两步:“何、何方神圣?”

那道声音如闷雷般再度响起,隆隆作响,似乎更清晰了些,像是谁喉中含水吞咽:“入山者,死。”

“死——”

最后一个字被拖长,像是神祗从云端发出的宣言,庄严肃穆,如晨钟般重重激荡着众人的神魂,一时识海动荡,头晕耳鸣。

那弟子踉跄后退几步,堪堪被身后人抵住脚步,他晃了晃脑袋,定了心神,目露凶光,呵斥道:“莫要装神弄鬼,雕虫小技,唬得住你爷爷我!”

话罢,他猛地挥手,率队往山中冲去。

轰隆——

山中起了雾,乌云盖顶,像是大军压境。

他们进了山。

再无音讯。

*

“两日了,山上的情况到底如何?”玄门派的长老焦头烂额。

“没有消息,所有人进去,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佘晋面色难看。

“我就说嘛,追捕个人,倒是捅出了大篓子——那金漆山本就是鬼道的地盘,非要往里插一脚,现在好了,咱们各宗的弟子倒进去,连声响儿都听不着。”婀娜的女修半倚在小叶紫檀椅上,目光冷冷剜过角落的黑袍人,意有所指道,“莫不是剑阁没有打点好,着了别家的道。”

“危青鱼,现在不是咱们内讧的时候!”老者斥道,话罢,他也将目光投向黑袍人,“只是这金漆山,阴月门当真也无解?”

那黑袍人抱胸冷冷笑了:“你们这些牛鼻子老道,拐弯抹角无非是想说我们搞的鬼——”

“可我们的进了山,也无一返,我倒是想问问诸位,究竟在哪儿做了什么?怎能惹得怨气异动,群山震颤,甚至阴月泉一夜干涸。”

“这……”老者又将视线转向了一旁剑阁的人,犹犹豫豫,“佘峰主,要不……”

解释解释?

佘晋脸色铁青,撂下一句:“是沈扬戈!”

“那小子被你们玩弄在鼓掌之中,最大的麻烦不就是你们自个儿出的内应,和那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周见霄吗?

显然,这个说法并不能使人信服。

佘晋下颌紧绷,眼中蓄起风暴,众人冷眼相待,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笃笃杵地声。

骨铃沉闷,骨瘦如柴的男人率先迈了进来,他扫视一圈,吊着嗓子道:“玄妙无上影宗骨祖尊者到。”

黑袍人站直了身子,他放下手,迎了上去:“骨祖来了!”顺路又狠狠斜了旁人一眼,头高高昂起。

这可是他们鬼道的老祖,有他坐镇,哪儿还怕被这群正道的小人压一头?

老者拄着骨拐进来,老皱的眼皮耷拉着,看不出表情。随即他微微抬眸,那双眼里露出鹰隼般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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