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没等他再说之后的话,孔雯锦赶紧道歉,“我不该动手。”
说到自己正好被打断,魏乙宁明白八九分。
男孩也道歉:“对不起,我不乱说话了。还有姐姐,对不起。”说完鞠躬。
旁观者:“孩子比大人懂事。”
男孩母亲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从小到大,博物馆、游乐园、商场、饭馆……那些大人带着孩子去的地方;运动会、家长会、生病、演讲……那些大人陪伴的时刻。我人生的重要场合,几乎都有你的身影。爸爸自私冷漠,妈妈逃避懦弱,只有你在教我热爱生活。我做的好你夸奖我不令我骄傲自满,我闯了祸你也不埋怨批评而是安抚,循循善诱。你是我的灯塔,我的救赎。我真的幸运,也越来越好,那么,你呢?你怎么想我的呢?你,会喜欢我吗?”
梦里想着这番话,翻身,孔雯锦碰到旁边的人。
漆黑一片。掖了被子,被窝依然凉飕飕。想起明天除夕,冰雹砸坏了小区供水管道导致停水。而魏乙宁生理期不舒服,自己先带着她回老家来了。
都放假了,爸爸妈妈在忙什么呢?
察觉到旁边人发抖,孔雯锦拉灯,披衣服下床。
逐渐适应刺眼的灯光,魏乙宁睁眼。被掀了被子,弓着身子蹙眉。
“好冰啊。”孔雯锦钻进心上人的被窝,抓她衣服又被她抓了自己的手,失笑,“你干嘛这么紧张,给你贴暖宝宝。放手。”
想要自己来,却被凶道:“别动!我不会趁人之危的,贴好就睡。”等那只软软的手挨到肚子,隔着一层睡衣也感到温热,魏乙宁闭眼:“带了暖宝宝?”
“呐。回来前看你生理痛,就想着多备几片。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不是你也快了才备着么?”
“不要乱讲哦!”孔雯锦惊喜,“好厉害,用台湾腔说话变嗲了哎!反正呢,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个病号计较。这次怎么又疼呢,你吃寒凉食物了吗?”
“不清楚。”
“难得有一次我照顾你哦。肚肚不痛痛,痛痛全飞走。”说完又开电热毯,索性躺心上人被窝,从背后抱她。
没有挣扎,魏乙宁默认了这个举动。
灯灭。房间陷入黑暗。
被窝温度比起刚进来时暖和许多,甚至体温也热了。
“睡了吗?”孔雯锦轻轻搂着轻轻问。
后背明显贴着两团柔软。魏乙宁无处可躲,静静不动,回答没有。
“我睡不着。”
“怎么了。”魏乙宁趁机翻身平躺。
孔雯锦掖好被子,也平躺:“想和你聊天,如果你想睡觉我就不说了,你先睡。”
“说吧。”
心上人的手就在自己手边,孔雯锦却迟迟不敢动作,只说:“有一天我们宿舍讨论被人爱着是什么样。静歌见一个男生在餐厅给佳佳告白。佳佳长相家境一般。男生条件可以,静歌以为佳佳会同意,但佳佳问:我和你在一起,你会打我吗?”
“嗯?”
“佳佳父亲经常打她母亲。然后静歌就说,外人打了人还能让打人者负法律责任,牵扯到男女关系就不用负责了,难道结婚证是家暴者的免死金牌吗?”
“感慨么?”
“不算吧。但她说得对,我很迷茫。而且,长相普通家境普通就不配有爱情吗?”没得到任何回应,孔雯锦侧头,“睡着了?”
“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
“你希望我说什么?”
“想什么就说什么,你自己的想法,问我还有什么意思。”孔雯锦语气不太和善。
“人各有命。”魏乙宁半天蹦出来这么一句,“别想了,睡吧。”
“她不该是那种命。”
“她该是哪种命?”
“人命天定,可人定胜天。你不是经常说吗?我们都很幸运,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所以,命由我,我定命。”
“嗤”地一声,魏乙宁从鼻子里发出笑。
“你在笑吗?”
“没有嘲笑,不是反话。我羡慕你的格局。”
“你总这样顺着我。”
“你说的恰恰是我想说而说不出口的。我这个年纪太一腔热血就中二病了。”
“你这个年纪?你很老吗?”
“跟你比确实老。”
“算了。”孔雯锦闷闷的,“生理期人会变得消极emo,我理解。越长大越孤单有道理,我好像和大家不是一路人。”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三观和见解,不用跟你粉饰太平。人定胜天这个想法很好,但我希望即使有一天没有赢过天命,也不要气馁或自我怀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思八/九,常想一二。你的人生路向上,会越来越好。父母有情况问题是他们那一辈的故事,我们参与改变不了的就努力让那些不影响自己。像你的舍友,有父母的前车之鉴,她可能缺少对人的信任,择偶更加谨慎。换个角度,她更有自我保护和觉醒意识,她的经历容易让人麻木、内心缺少力量,很难有格局野心,这种情况下她还考上这么好的大学有完整的规划,凭借自己努力在茫茫中与你们相遇,她的幸运才刚刚开始。这样的女孩,不值得敬佩么?强者不抱怨环境,在逆境里生存,她一定未来可期。
至于和谁一路人。有时,我把自己当成一艘船的船长,知道目的地,偶尔会在汪洋大海中迷失方向偏离航线。偶尔路过港口还会被岸上繁华迷了眼。途中,有人上船下船,有人带来,有人带走。人事多而杂,不能分心。没办法强行拉人上船,目的地不同。我会劝自己,来来去去的人好聚好散,他们搭一程顺风船罢了。我的船,还得继续航行。你要走自己的路,不要被别人影响自己的脚步。”
黑漆漆的房间听得见呼吸声。
然后,孔雯锦侧过身子,随意把手搭魏乙宁身上,头往她肩上蹭:“你这个人,不说是不说,一说话就是长篇大论。那你呢?分析劝别人那么厉害,你自己呢?”
“我么。我没出息。很难接受变故、离别,很难接受悲剧。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干脆不去拥有。”
“接受不了悲剧,那就一直喜剧好了。”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入耳,魏乙宁心里暖了暖,肚子也暖暖的,最终轻笑:“嗯。”
屋外,大雪纷飞。
清早,鸡鸣鹅叫。几声炮响。孔雯锦伸懒腰,一摸床边,空的。
外头白茫茫一片。村民在铲雪。今天除夕,好多人家刚贴的对联湿了。奶奶刚扫完雪,正在屋檐下夹煤球。
大门外很热闹。小孩叽叽喳喳,中间夹杂几声狗叫。
吃过饭,孔雯锦戴好保暖帽和手套,拉开大门,见路上堆雪人,也蠢蠢欲动。
一个女孩没戴手套玩雪,冻得对着手哈气。旁边男孩脱下自己一个手套分给她。
身后有吱呀踩雪声。孔雯锦没扭头就知道来人:“玲嬷嬷家里孩子这么小就会怜香惜玉。”说着,后腰被戳了一下,瞪过去,“你这么大了不会怜香惜玉吗?”
魏乙宁举起一把小桃木剑:“你之前要的桃木剑。”
“我什么时候……”孔雯锦想起来,接过剑。虽然只有五十公分长,也不算细致好看,但打磨光滑,心有所动,“你做的?”
“尽力了,没专业学过,还挺难的。”
“做多久了?”
“两三个月。”
有小朋友发现了木剑,大呼小叫,一拥而上。孔雯锦个子高,得意跟孩子们炫耀。
几声炮响。院里铲雪的魏乙宁被警告“你不要干活!放那里等我干。穿厚点,小心腰”,就扶着铁锹观雪。
把桃木剑放桌上,孔雯锦脱下湿手套打算再找一双。翻到奶奶的箱子里有一袋花瓣,灵机一动,抓了一大把。
奶奶说那是当药材用的玫瑰花瓣,别浪费。
孔雯锦神秘兮兮地背着手:“魏乙宁!”
魏乙宁转头的一瞬,孔雯锦将手里的花瓣一股脑洒上天。
花瓣纷纷扬扬往下落,落在头上、衣服上、地上。魏乙宁在飞舞的花瓣里和孔雯锦对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