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洋有专门接待区,一般少有人来,大多生意伙伴或者来视察工作的。
门卫大哥认识魏乙宁,这姑娘三天两头来接公司的风云人物,很有礼貌。大哥待见她,领到接待区。
刚坐上沙发,对面女性抬起头。
大学琴房里,一个人弹琴,一个人跳舞。
当初那个弹琴的人头发长了,薄款黑风衣,里面白T恤,黑裤子白运动鞋,日系穿搭,笑起来更温柔了,让人如沐春风。
当初那个跳舞的知性优雅女孩,现在仪态万千,白衬衫,浅蓝色牛仔裤,黑色高跟鞋,耳钉项链婚戒一应俱全,脸上有种成熟女性的魅力,也有受过挫折的沧桑。
先开口的是徐丹:“老同学,好久不见。你还是从前那个样子。”
徐丹从外地来谈合作。实力不足,鹏洋没答应跟她合作。她想再赌一把。
说不来哪里有问题,但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做完实验的孔雯锦匆匆赶往接待区,见魏乙宁红着脸和徐丹面对面,笑容凝固,脚步变缓,直到走旁边才故意惊讶:“徐丹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徐丹愣了愣,通过她的轮廓回想起年少的她:“妹妹长这么大了?”
孔雯锦不经意地挽起魏乙宁的手臂,身子也倾斜:“霜凋夏绿。姐姐看上去依旧年轻呢!”
看到她的亲密,感到她的敌意,最重要的是发现魏乙宁的不自然。徐丹自觉叨扰,借口上卫生间告别。
脸上有妆,不能洗脸不能哭。
徐丹闭上眼,回忆那天噩梦般的现实:“谁能做到我这样结了婚还不碰你?我不够尊重你不够爱你吗?我是你的合法丈夫!我对你做什么都合法!”
如今自己的孩子两岁,孩子父亲相貌堂堂,事业也蒸蒸日上。在外人看来,自己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快要接受现实时,那个人出其不意坐在自己面前,多年前的心动再次泛起涟漪。她还是那么好,好得耀眼,好得,让自己心碎。
当年,那么多追求者,独独对这个和自己同性别的人情有独钟。这个人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喜欢她的淡然,喜欢她的冷静,喜欢她春风送暖的笑容,喜欢她知道自己没有母亲还平等对待,没有可怜也没有看不起的善意……
可自己胆小,怕被拒绝讨厌。直到今天见她和她妹妹如同一对璧人。和她交换秘密时她说妹妹是收养的。所以,她们,打破规则了啊。那个小妹妹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无视世俗,扭转命运。
暗恋无疾而终,真正画上句号了。
如果有机会,好想在大学就告诉她:“我喜欢你。”
可惜,再没有机会了。
坐进车里,忍气吞声,刚才拉魏乙宁手臂她当着徐丹的面躲了。几个意思?想到近来发生的一切,孔雯锦原本密不透风的心似乎漏了气,不再昂首挺胸坐得端正,无力地靠在车椅上,神情恍惚。
后备箱拿花的魏乙宁全然不觉,坐了主驾把花捧给孔雯锦:“下次在公司不要拉拉扯扯了。”
“你和徐丹有联系吗?”
“没有。她结婚那会儿你在上大学。最近一次联系在三十岁那年我参加的同学会。徐丹也去了,我们就坐一起聊天。同学间攀比很严重,后来我没再参加过聚会。”
“你去了么?婚礼现场。”
“去了。”
“哦。所以你就自己去参加婚礼,没带我更没告诉我。”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
孔雯锦扶额,叹息:“走吧,我累了。想回新鑫休息。”说完,把花放到后排,靠上座椅闭眼。
然而开车的魏乙宁并没有开往新鑫家园。
孔灵灵的电话打来时,孔雯锦已经被牵进老房,幽怨看了她,找借口跟妈妈解释。刚进家门:“我答应过妈妈今晚回去的。”
换了鞋的魏乙宁又蹲下帮她换鞋子,而后猛然把人推到沙发上,激烈地吻上去。
孔雯锦先吓一跳,又挣扎躲避,她并没有心情亲近。无奈对方力气太大,等衣服扣子被解开,胸前一凉,也终于有嘴说话,喊道:“魏乙宁!”
急切和羞耻的喊声让身上的人停止了。孔雯锦借着这个空档推开,坐到另一边沙发上,扣着扣子平复呼吸。
气氛微妙。魏乙宁不自在地站起,说了“对不起”,想要走开。
“你也不舒服,”孔雯锦站到她身后,“对不对?”
魏乙宁沉默。
“你不能拿我发泄。”
“对不起。”
“好了,别道歉。你因为什么?”
“不知道。”
“是因为徐丹吧?”
“她有孩子了。”
这话令孔雯锦心凉了一半,抽抽鼻子问:“所以呢?”
“她不是自愿有孩子的,或许被强迫的,或许企图用身体做筹码,换一些需要的东西。或许。他们,不该这样。”
孔雯锦淡漠:“如果能用身体换来想要的东西,也不是不可以。”
魏乙宁瞳孔地震,不敢相信孔雯锦能说出这种话。面前的人,好陌生。
“你可怜这个可怜那个,那么多可怜的女孩,你心疼得完吗?”
被误会了。魏乙宁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今天我收到比我小一岁的助理的婚礼喜帖。未来九月、十月、十一月,从二十出头到三十多岁,我收到无数邀请。同样的情况我也遇到了。我从前很坚定,最近很多事也让我难过。我安抚自己你和他们不一样,可今天徐丹出现,我有些纠结。
我没来之前你和徐丹笑得那么开心,我来了,打扰你们了吗?我抱你胳膊你躲什么?你怕她不高兴还是怕我不高兴?昨天信誓旦旦答应我不会喜欢别人的人是你吗?今早柔情蜜意哄我的人是你吗?下午那个不敢把我们关系告诉徐丹的人,是你吗?和别人见面我跟你亲密你都没躲过,今天怎么了?她很特别吗?你从前说喜欢过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不是她?
你和你的同龄人在一起总能快乐,毅恒哥哥沈曼姐姐,甚至徐丹姐姐。和我在一起就笑得那么牵强,你还总哄我照顾我,隐瞒真相装模作样,你很累、压力很大对不对?
我的心很小,爱情里只装得下魏乙宁一个人,那,魏乙宁你呢?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我在一起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可怜我?”
一连串的质问,无从回答,魏乙宁苦笑:“原来你也不是坚信不疑。”
孔雯锦对上她的眼睛:“所以这句话,你忍很久了吧?”
“我们两个思维不同。徐丹想和你们公司合作,你们瞧不上人家。我想,我更渺小,更微不足道,甚至不如徐丹。因为你优秀,所以你身边人同样优秀。从事业编到公务员,从国企外企到创业成功。你的朋友不是个人有能力就是自己有家底,你还年轻,挤入上流社会不是不可能。我不行。你有那么多追求者,我几乎没收到过告白,朋友也不多,说出口的只张毅恒和沈曼,其他不说关系如何,很少有你身边这样优秀的。你的人脉胜过我。这些差距可以忽略,但不能否认。你很强,太强了,除了带你回家对你好些,我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值得你青睐的地方。我是个普通人,你不是。”
“你的意思是,除了性别、年龄,除了家庭、社会,我的优秀也给你造成了压力,我让你自卑了,你觉得和我没有共同语言却和徐丹有,你们才是同路人,对吗?”
魏乙宁皱眉:“你在偷换概念。但我认为的事实是,无论外貌性格或者学历能力等,我没有一样与你般配。我能有现在,也许因为曾为你摆渡所以老天给我的奖赏。”
孔雯锦的笑容里带了些自嘲:“我不懂。魏乙宁,我真的不懂。你总能知道怎么才能狠狠伤我的心。如果我长相普普通通性格普普通通,工作普普通通,其貌不扬安于现状,月薪三千没有五险一金,还是那个比你小很多没人要的小女孩,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我没想过这种假设。”
“我想过。我总忍不住去想。十几岁的孩子告白,死缠烂打我也不会喜欢,只把他们当弟弟妹妹。何况我们是真的姐妹。我会想,我们这种情况到底是爱,还是需要和依赖。”
“想明白了么?”
“没有。我清楚我爱你。”
“难道你觉得我不爱你?”
“我不确定。”
“你不是我,孔雯锦。你不能用你那套说辞来否定我。”
“你刚才那番话又何尝没有否定我?你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得我青睐,如果孔雯锦普普通通没有光环又凭什么能得魏乙宁的青睐?没有魏乙宁,哪有孔雯锦的现在?你干嘛把自己从我的人生里择那么干净?我那么那么努力只为了与你更相配,然而你现在告诉我,你配不上我,对么?那些话很可笑。社会家庭都没有阻挡你就自我设限。你的敏感自卑伤害的不止你,还有我。有时候我觉得你爱我,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们不算爱情。非自愿的没有意义。我不会强留你。所以,我最后问你,你给我个准话。你对我究竟是爱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