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仰望一脸茫然的赵寒庆,简单吩咐后,又用指尖点点扶手。
轮椅再次逆转,胡蝶动作伶俐,推着人火速朝宫里走,无情地将赵寒庆丢在原地。
不过赵寒庆也知道,一个小小的侍卫是绝对没有胆子如此无礼对待皇帝赏赐的人物的。
胡蝶的所作所为,昭示的便是主子的态度。
看来那位腿脚不便的小皇子,对待自己父皇的安排,并不满意。
赵寒庆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被抛下,也只能跟着他们的残影继续走,没成想右脚刚踏进大门,左右待命的两位小侍女便拦住了他的路,嘤声道:“赵大人请留步。”
侍女年岁不过十五六,夏季炎热,她们的衣裳凉爽美丽,一双双粉藕的臂膀若隐若现于薄纱之中,秀色可餐。
少女的嗓音娇美柔弱,似黄鹂如莺歌,最是婉转动人不过。
然而就是这样娇媚可人的声音吐露出的字眼,却冻得赵寒庆在这样炎炎烈日的季节里浑身发冷。
大人……她们唤他一声大人。
已有胡蝶无视怠慢在前,如今的这句大人,绝对另有言外之意。
这座宫殿里,他的真实身份,显然已是人尽皆知。
而小皇子又是从何处得知他的身份?从何时得知他的身份?
赵寒庆心中战栗,眼睛落到侍女纤细的手臂处,强装镇定地点了一下头。
芙蓉宫,二皇子寝殿内。
席地而坐的宋如蘅百无聊赖地一手支肘托腮,一手伸到香炉上去,撩拨着丝丝缕缕的烟雾。
原本病在榻上半昏半睡的宋如吉消失无影。
直到香炉内的热气衰竭式微,一脸病容的宋如吉才难掩喜色地从外面推门而入,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阿蘅,你说的竟然是真的!”
“说过多少次了,没人的时候就别叫我阿蘅了。”
一早便猜到结果的宋如蘅的情绪没他高涨,只抓了称呼的错漏纠正,发泄不满。
宋如吉站在暗处,眼神阴厉一瞬,而后马上改口哄道:“好好好,怀缨,大哥错了,大哥给你请罪。”
怀笔是宋如吉的字,宋如蘅尚未取字,但燕帝早在为宋如吉取字的时候便说过,他们兄弟俩一母所出,字也要成双成对,早早为他写下怀缨二字。
听到宋如吉自称大哥,地上的人无声无息地笑了,掀开香炉盖子,自言自语似的,取笑道:“你心也太急了,老大还活着呢。”
“我于你,不也是大哥吗?”一盏冷掉的茶扑灭即将燃烧殆尽的香料,宋如吉俯身贴近弟弟的后背,亲昵无限:“谁能有你我的血缘深厚呢?”
宋如蘅眉毛一挑,毫不遮掩地将厌烦二字写在脸上,驱道:“别挨我这么近!”
后背的温度瞬间撤离,宋如吉手脚并用,爬到香炉对面一米远的地方与他面对面坐着,连连赔笑:“高兴嘛,哥错了,哥错了。”
两人隔着香炉相望,炉子里没有了火,做什么表情都清晰可见。
先是宋如吉接着把话说下去,他说二公主病得严重,燕帝拨了好几波圣医去池苑,皆是束手无策。
“他们束手无策,我也束手无策。”
宋如蘅白他一眼,道:“她毕竟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父皇心疼是自然的。”
“再心疼也不过是个女儿嘛。”宋如吉对弟弟今日种种带刺儿的言语表现都异常的包容,虽说他原本也不是个什么有脾气的。
他虽得母妃萧贵妃的宠爱,但是脾性一点也不骄横,又因为常年身子多病,讲起话来有气无力,配合上和善虚弱的笑容,俨然一副彬彬有礼贵公子的风度气质。
此话一出,发现弟弟又要变脸,宋如吉赶紧拿手掌拍了嘴巴,自己啐自己道:“是我心急,瞧我这嘴!弟弟莫怪,一切听你的安排。”
宋如蘅闭上打算骂娘的嘴,翻身爬起,弯腰低头整了证衫子上的褶皱,犹豫再三,还是低声嘱咐道:“不要喜形于色,他不是蠢人。”
诺大的房间重新变得安静而空荡,宋如吉得意地笑笑,舒展四肢向后倒去,一双心满意足的眼睛从烛台飞到床幔,从床幔飞到房梁。
他的眼神贪婪又肆意,欢喜又张扬,甚至还因为转动眼球的力量太过强劲,导致自己出现了一瞬间的头晕目眩。
中毒多年的身体无论吃什么样的灵丹妙药都没有办法完全恢复。但是一想到二公主用药续命的境况,宋如吉焦躁的心情还是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只要能如愿以偿地君临天下,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也不枉费自己日复一日的在药汁中沉浮煎熬。
“阿蘅。他不是蠢人,但我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