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摇滚乐队不弹古琴吧?”
唰地一声,琴声突兀停止,修长玉手按住琴弦。
章雪惴惴,她难道说错了什么吗?
“谁规定古琴不能摇滚?”秦理莞尔一笑,金丝边眼镜后的含情目熠熠有光,“说到底,它只是个乐器啊。只要是音乐,任何乐器都能把它的情感完整地表达出来。”
哦,不是,她想说的不是古琴不能摇滚,章雪从未有哪次像现在这样恨自己嘴拙。
情急之下,她差点咬到舌头,“我……我不是……”
但他好像没听见似地继续往下讲,“丘吉尔说:‘不懂得改变主意的人,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多出去走走,在大千世界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和同学通宵达旦完成项目,去结识形形色色的人,去感受那些改变世界的讨论,然后你就会成长,不会受困于任何关系、任何地界。人类群星闪耀时,你必见证世界的无限可能。”
这话虚伪到……
秦理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冠冕堂皇说教,实则无比清楚自己在玩火,既刺激,又危险。
甚至有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伊甸园的蛇,引诱夏娃吃下智慧果实。
20岁那年,他在干嘛?
他赢了赛艇对抗赛,率领校队蝉联3届冠军,然后硕士毕业,参加了毕业典礼,在小酒馆彻夜狂欢,去M国参加了为期一个月的反恐训练营,自驾帆船横渡大西洋,用世界名校的学历敲开投行大门,担任投行分析师,开启人生新阶段。
他不配,区区龙城一个地头蛇的儿子难道配么?
她的20岁不该是早生贵子啊。
如果她出于自己的意愿,不愿意早婚,他很乐意提供帮助。
毕竟,她是唯一一位引发他生理性喜欢的人。
章雪误会了他的笑容,心中愈发难过,她的天地,只有一方龙城的天,一隅章园的地,比不得他天地广阔,见识过灯红酒绿,异域风情,人间众生。
昨晚嘉栋哥哥介绍他时,说他天资过人,20岁从牛津大学数学与金融专业硕士毕业,进入高盛,担任投行分析师,23岁跳槽到巴莱克利银行,被任命为首席财务官,29岁成为最年轻的首席投资官,掌管数百亿英镑的资金,今年30岁辞去投行所有职务,回国发展。
反观她,章家看似富足,吃穿用度位比富豪,实则严重依赖李家资金维系。自从章家迁到龙城,姑妈守着章园,从不让她出远门,也不带她旅游,前两年因为逃婚,更是被禁足在城内。
龙城以外的地方,她一无所知。
尽管这里看上去满目锦绣,雕梁画栋,但在她眼里业已陈烂腐朽,连同空气都飘散着霉菌的气息。
秦理的话语,让章雪深深羡慕,同时,一股深切的无力感笼罩着她,周围的一切,包括他,都在剥离她的现实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他在她的现实世界之外。
守住章园——是个毒誓,她的人生从开始就长满了尸斑。
秦理没放过她,语气看似调侃,实则步步紧逼,“为什么那么早嫁人呢?难道章家的家训是教出贤妻良母?”
她见识有限,生怕言语暴露无知,嗫嚅着说:“姑妈和李伯伯有约定,我要嫁到李家去。”
秦理酸得冒泡,“是联姻啊。不过,就算是做全职太太,高知女性更容易给孩子一个良好家教吧。”
呵,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随便说两句就红了眼眶,盯着地面不知所措。
看到章雪泫然欲泣的模样,秦理禁不住生出几分坏心思。
男人总爱劝妓女从良,拉良家下水,他没有劝人从良的嗜好,但有拉人下水的恶念。
一旦恶念生,则如蛛网密布,步步紧缚,直至猎物伏诛。
蛛网缠住白兔子,绞得泪眼朦胧,最适合放在桌上,擒住脖子,体验一下什么叫云锦之水滔滔潮涌。
“我随师父修行时,他说我心中有魔,容易伤人伤己,赠我一串流珠修心。那串珠子是师爷辈传下来的,你弄断了我的珠子,什么时候还我?要是压不住,可就坏事了。”
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贴着她脖颈后面讲的,温热的吐息伴着清冽的木质香拂过肌肤,顿时,她头皮发麻,脖颈后那块肉仿佛不是她的了。
似乎有条蛇钻进她的衣领,鳞片四处游走,细小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激起阵阵酥麻。
睫毛忽闪不停,如蝴蝶振翅欲飞。
那低语附魔,萦萦绕绕,她好似被种了蛊,又好像被施了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