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花轿落在地上,发出沉沉一声响,轿子里坐着打盹儿的江问简也随之惊醒,连忙坐直身子。
坐直了,才发现自个儿的红盖头早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慌忙弯腰四下找起来。
没等他找到,门帘一掀,喜娘涂脂抹粉的笑脸凑进来:“江公子,咱们到新郎官家里啦!”
江问简被她凑进来的大脸吓了一跳,刚想说盖头掉了,眼睛却已先一步看见了轿外的景象。
荒郊野岭,杂草丛生,半人高的荒草丛中孤零零冒出一栋茅草屋,在黄昏不甚亮堂的天光下,阴瘆瘆的跟鬼屋一样。
江问简登时打了个激灵,后退了一步:“这、这是哪里?”
他要嫁的不是侯府公子陆鸣山吗?
一下花轿他看见的不应该是阔气的侯府大门吗?
怎么是个破破烂烂的黄土院墙茅草屋?
没等他脑子里想清楚,喜娘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半拉半拖地把他扶出了花轿,脸上仍带着笑,只是笑容里已经带了几分慌张。
“哎呀,江公子,您先下轿来,地方不会有错的!”喜娘一边强行扶着江问简往茅草屋走,一边心里直犯嘀咕。
这江二老爷着急忙慌把大哥的遗孤嫁出去,好霸占大哥的遗产,她也不是不明白这司马昭之心,可找的这荒郊野岭的破落户,实在太不像话了,江问简好歹也是他的亲侄儿啊!
而且江问简的生父江大老爷以前可是五品大员,交游广阔,万一这事被发现……江二老爷也真是被钱迷花了眼,胆子忒大!
算了,反正她收了好处,怎么也得把这事办成!
喜娘瞥了一眼江问简,心里嘀咕一句,江公子,你可别怪我婆子做人不地道,要怪就怪你那心狠手辣的亲叔叔!
啧啧,可惜了,这细皮嫩肉俏生生的小公子,今晚就要被这山沟沟里的泼皮破落户糟蹋了。
脑子里一边想,她一边挤出笑脸:“就是这里,江二老爷告诉奴家的地方,说是新郎官给他回信留的住处。”
江问简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挣脱她的手:“你骗谁呢!我要嫁的是侯府公子,怎么可能住在这山沟沟里。”
他是从小养在家里读书没怎么出门见过世面,可他又不是傻子,一向小气短视的叔父突然愿意出钱替他操办婚事,本就十分可疑,现下闹这一出,他也不算意外。
正好,从叔父手里逃出来,他可以趁机去找舅舅了。
江问简一回身,习惯性地喊:“洗竹,听松,我们回去。”
可一回身,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别说他的近身小厮洗竹和听松了,就连刚刚把他抬来的轿夫,都已经抬着轿子跑出了老远!
喜娘见状,当即拔腿就跑,江问简娇生惯养长到十八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只读圣贤书,哪里见过这等荒诞场面,登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开口想叫人拦住轿夫和喜娘,可没有洗竹和听松,就没人可使唤,他像个失去了左膀右臂的残废,什么事都做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轿夫和喜娘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人全部跑了,他怎么办?!
他孤零零地留在这荒郊野岭,怎么回去?!
别说找到舅舅家了,他连这山沟沟是哪里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茅草屋小院的破木门打开了。
六神无主的江问简下意识扭头一看。
黑乎乎的破败院子里,走出一个牛高马大浑身披着茅草的野人。
暮色四合,天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高大的身躯,像座小山一样,一逼近便高得好像要压到他头上,充满压迫感。
江问简心中一颤悠,两腿都吓软了。
这山沟沟怎么还有野人啊!!!
野人走出来两步,江问简看清了他蓬乱的头发下面一张涂满黑泥的脸,五官都辨不清楚,暮色中只一对眼白尤为明显。
他的眼珠转了转,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身红嫁衣的江问简。
啊啊啊啊啊啊他不会要吃了我吧!
江问简吓得胆都破了,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他身手不算矫健,但好歹也是十八岁的男子,逃起命来还算快,一下子就蹿出老远。
然而,那野人像是被他的尖叫惊了一惊,居然追了上来!
江问简回头看见,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边跑边大叫:“你不要过来啊!你不要过来啊!”
野人的速度比他快得多,跟个鬼影一样眨眼就飘到了他背后。在这荒郊野岭日头昏沉之时,江问简一时真分不清他是人是鬼,只吓得哇哇大哭,拼尽全力往前跑。
他翻过了小山包,一脚踩在湿漉漉的青草坡地上,脚下登时一滑。
扑通——
江问简滑倒在地,可往前冲的势头还没打住,跌翻的身子骨碌碌往前滚。
天旋地转中,他身子一轻,整个人悬空了。
“啊啊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啊!”
摔得七荤八素的江问简眼冒金星,被人拎着衣领提溜起来,只知道疯狂挣扎大喊。
就在这时,他耳边听到一句。
“江问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