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山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的我,还配不上棠儿。”他说。
听松深以为然:“这是你说的最正确的一句话。”
“……”陆鸣山有点儿无奈,顿了顿,才继续说,“我沦落到这地步,不知道受过多少冷眼和嘲讽,如果江家一开始就拒绝这门婚事,我大概不会那么难受。”
“可是,江家却答应了这门婚事,婚书送过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还给父亲母亲在天之灵磕了三个响头,多谢他们给我选了这样一位重情重义、贫贱不移的好妻子。”
“可是棠儿嫁过来,我才知道他被蒙在鼓里,他叫我打盆水照照镜子,他怎么可能会嫁给一介庶民。”
陆鸣山说到这里,像是回想起“新婚之夜”的鸡飞狗跳,自嘲地轻轻笑了一声。
听松却察觉到这一声笑里饱含的酸楚难过,不敢开口搭茬。
陆鸣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叹出来:“离开京城时,我发过誓,再回去时要风风光光、功成名就,要让那些落魄时踩过我、讥讽过我的人,全都夹着尾巴做人。”
“我以为棠儿和他们不一样,可没想到,棠儿也一样,不愿意陪我走这条路。甚至,棠儿嘲讽我的那几句,比其他人的冷嘲热讽,要伤人得多。”
听松忍不住开口:“我家公子也是被骗的呀,他要是真嫁给你,一辈子就毁了,他能不生气吗?那些、那些也都是气头上的话。”
陆鸣山没有回应,只接着说:“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这条路我只能一个人走。没有人会愿意陪我吃这种苦,也没有人有这个责任陪我吃苦。”
“他逼我作废婚约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很恨他,恨他变了模样,恨他不守承诺,恨他给我希望又狠狠地践踏我的尊严。我同意婚约作废的时候,也在心里下了决心,这辈子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当啷——
柴房门口一声闷响。
柴房中的两人双双一愣,立刻往门口看去。
江问简正站在门口,披散着长发,脸色惨白,手里的油灯台掉在地上当啷啷地滚,灯油洒了一地。
“公子!”听松吓得立刻站起来。
陆鸣山也变了脸色,急急撑起身子:“棠儿。”
“别这么叫我。”江问简瞪着他,眼睛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那时既然已经看破我在逼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个唯利是图、趋炎附势的小人,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
陆鸣山张嘴要解释,又被江问简打断:“你心里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了,你都决定不和我有任何瓜葛了,那你就让我流落街头好了!你为什么要虚情假意地把我捡回来,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不是的,棠儿,我的话没说完。”陆鸣山勉强坐起来,忍着伤口的阵阵发痛,撑着自己艰难起身。
“你一边在心里唾弃我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一边又施舍我、怜悯我,把我耍得团团转,难道你不可恶吗?!”江问简紧紧攥着袖摆,一边朝他大吼,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表面上哄我哄得那么好,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你这个两面三刀的人渣,比我又好到哪里去!”
“我只是一开始这么想过,新婚那天晚上实在闹得太难看,我……”陆鸣山扶着柴堆,朝江问简走了两步。
“闹得难看?你嫌我闹得难看,你把我赶出去好了!我欢天喜地地嫁过来,满以为下了轿子就是侯府,哪知道是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我没把你的屋顶掀了就不错了!”江问简气急,抄起一旁的扫帚就要往他身上抽。
“你心里嫌弃我闹得难看、嫌弃我势利眼,表面上还装得对我好、中意我,骗得我好苦!”
他的扫帚抽在陆鸣山身上,陆鸣山也不躲,硬生生挨了几下,脸色就开始发白。
一旁的听松原本缩着脖子不敢插手,可看见陆鸣山脸色发白,还是拦了自家公子一把。
“公子、公子,有话好说,你再打下去,要把他打死了,到时候伤心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江问简顿了顿,扫帚最终没落下去。
“打死他才好呢,打死他这个人渣。”他恶狠狠地说,然后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上的泪,把扫帚一丢。
陆鸣山抿了抿嘴:“棠儿,你听我解释,虽然新婚之夜我对你的印象很不好,但是后来……”
“我管你对我的印象好不好。”江问简打断他,“没错,我就是自私自利、趋炎附势,瞧不上一个一穷二白的猎户。可是陆鸣山,你凭什么要求我放弃大好前程跟你在这山沟沟里吃苦呢?我一个书香门第的富贵公子,放弃锦绣前程、放弃优渥生活,跑到山沟沟里伺候你、给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你才觉得好、才觉得对,难道你就不自私吗?!”
陆鸣山望着他,张了张嘴:“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勉强你,我……”
江问简再次打断了他:“那你又有什么资格那样想我、那样指责我!”
陆鸣山:“……”
听松在一旁拼命给他使眼色。
认错、认错,赶紧认错!
气头上的人,谁听你解释啊,快认错!
可惜,陆鸣山并未看懂他的眼色,继续为自己的话作解释:“我刚刚不是指责你,只是说起那时的事,就把当时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的也不一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