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爱而盲目、因爱而扭曲的鹤啊,请你务必记住,即便拥有了人形,我们依然是非人之物,无论主未来选择怎样的道路,我们都无权干涉,我们唯一能做的、理应做的,就是为她祈祷、为她祝福、为她战斗——直到终末到来之刻。”
三日月指向鹤丸心脏的位置,轻声说道:“那么现在,请审视内心,好好看看你真正的愿望吧。”
说罢,月宫的幻象便消失了,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依然坐在廊下,头顶是清朗的天空和明亮的新月,面前是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桃花庭院。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三日月宗近起身离开,鹤丸国永像是失去支撑的木偶一样,直挺挺地、一下子向后仰倒在地板上。
我真正的愿望……?
我希望她不要再离开我。
我希望她能爱我,就像我爱她那样。
我希望——
“喂。”
头顶上方传来大俱利伽罗冷淡的声音。
“这个时间,你躺在这干什么?快点回去睡觉。”大俱利伽罗耸耸肩,又补了一句,“要想搬出去住,我也不拦你。”
“……伽罗仔。”
鹤丸国永抬起眼睛,看向大俱利伽罗,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啊。
原来我所希望的,是能够成为她家人一样的存在。
我希望她能因为我而获得幸福,但如果我的爱让她感到困扰、变成了束缚她的锁链,那么我会尽可能与她保持距离,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我只希望她能获得幸福,哪怕我会因此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干什么?”
“拉我一把,腿麻了站不起来。”
“……真麻烦。”
虽然嘴上抱怨,大俱利伽罗还是任劳任怨地扶起了鹤丸。
鹤丸苦笑:“伽罗仔,你说,我是不是很烦人?”
“确实,很麻烦。”大俱利伽罗叹气道,“不过,还不算招人讨厌。”
鹤丸露出夸张的哭脸:“谢谢你,有伽罗仔这句话,我就死心了……”
大俱利皱眉:“别装了有点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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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了,真可爱。
鹤丸国永与审神者十指交扣,侧身躺在她旁边,笑眯眯地戳了戳她恬静的睡脸,无法抑制的爱意已经快具现化变成被子盖到审神者身上了。
他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爱真的是可以治愈一切心病的特效药,仿佛那个曾经郁郁寡欢、患得患失的鹤丸国永从未存在过,一键恢复了活泼开朗的出厂设置。
虽然鹤丸笑得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明媚,但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就算恋爱脑暂时占据高地,他心里也没忘记计算时间,很好,该去清理害虫了。
“稍微失陪一会,马上回来。”鹤丸国永凑近,亲吻审神者的脸颊,在她软软的脸蛋留下用于保护的、临时的神气印记,“主会梦见我吗?真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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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经是朱湛受到姑母银朱的委托,监视縓缘母女俩的第三个月了,“縓缘”不是那个女人的真名,但银朱一直这样叫她,大约是内部代号之类的吧。
除去一星期前为处理自家废弃祠堂的麻烦事回了趟老家,三个月以来他一直住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区,忍受着有事没事断水断电和出行不便的各种问题,只为了完成银朱的任务。
作为「南之朱雀」一脉的审神者氏族的后裔,尽管朱湛没有像他的远房表妹,现任南氏家主、审神者朱樱那样强大的灵力,但很擅长使用咒术,不然也不会被前任家主银朱看中,被派来监视这对身世特殊的母女。
虽然朱湛不是审神者,对那边的事也不甚了解,但他知道这世上有一股叫做「历史修正主义者」的强大势力,他们能够穿越时间、改变历史,从而强行扭曲、甚至开辟全新的世界线,曾是审神者的银朱也正是被这强大的力量所吸引,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抛弃了守护历史的职责,加入了敌对的阵营。
而朱湛之所以愿意为银朱效力,也是因为银朱帮他改变了过去,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蝴蝶效应,就能让未来——也就是如今的自己彻底脱离那个死板教条、令人窒息的家族,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他不知道银朱要这对母女做什么,也许是看中了縓缘的灵力资质,想要抓去做“人肉电池”吧,不过这些对朱湛来说都无所谓,他只需听差办事就好,多余的一律不过问。
银朱相当谨慎,她之所以没有直接动手,是因为忌惮多管闲事的朱樱,据说朱樱派遣了手底下的“式神”前来保护本应与她毫无关系的縓缘母女,而朱湛的任务就是暗中监视那些式神的动向,只要朱樱认为縓缘母女已经安全,回收式神,银朱就会立即动手。
不过朱湛没料到,縓缘居然和自己暗恋过的高中同学是亲戚,那姑娘是无辜的,男朋友看着碍眼,如果真动起手来,抹去她的记忆偷偷放走就好了,一个普通女人而已,银朱不会在意。
朱湛使用障目之法隐去自己的身形和气息,来到302室门口,透过猫眼观察门内的情况,正准备放出用于监视的式神,却与一只锁定猎物的猛禽般盛满肃杀的死气、在晦暗中亦能散发光芒的金眸二目相对。
随后紧闭的防盗门轰然打开,一阵刺目的白光使得朱湛不由得捂住了眼睛,天转地旋的眩晕感过后,他发觉自己正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血红色沼泽中央。
这是个噩梦般可怕的世界,连天空都像是浸染鲜血般呈现猩红的色彩,西斜的血色夕阳昭示现在的时间是黄昏——模糊现实与幽冥的界限、逢魔之刻。
这片只有枯萎的水草和散发着血腥气的泥泞、毫无生机的死寂沼泽,浅水中堆满了不计其数的无字墓碑,远方隐约可见被迷雾笼罩,高耸入云霄的巨大鸟居。
悲泣般凄厉哀痛的鹤鸣在朱湛耳畔回响,只是听见那声音便让他恐惧到丧失了行动能力,这里到底是哪里?幻觉、还是异空间——
在那沼泽中央、血色的水面之上,立着一个周身纯白、宛如化为人形的仙鹤的青年,他那仙人般遗世独立、纯净无瑕的形象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朱湛却直觉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他犹如仙鹤般优雅地在水面跋涉,向着朱湛缓步走来,每走一步都会飘落散发微光的洁白鹤羽,落在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在东方的古老传说中,死亡有“驾鹤西归”的婉称,或许高洁的鹤,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冥界的使者。
青年的脸庞隐匿在白色的兜帽之下,朱湛却隐约觉得他在笑,他害怕得连牙齿都打颤,却因为过度恐惧站也站不起来,只能像过街的老鼠一样四肢着地在沼泽里拼命爬行。
“你……你是谁?别过来!!”
青年抽出悬挂腰间的长刀,雪亮的刀刃倒映出一双猛禽般锐利、琥珀般明亮的金色眼眸。
“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