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屏住了呼吸,一点一点地伸出两只手,然后毫不犹豫的,整个身子往前一扑,便精准地捉住了兔子耳朵。
一旁的容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长安高兴坏了,托着小兔子胡乱扑腾的两只腿,转身朝容渊跑过去,献宝似的举到容渊面前,脸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大少爷,我捉住它了!”
容渊却没去看他想要的那只兔子,只不错眼地瞧着笑容灿烂的长安,喉结滚动一下,有些出神地抬起了手,想去碰一下长安粉白的脸。
但很快,容渊回过了神,动作生生滞住。
容渊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低声问长安:“想养吗?”
长安眼睛因为惊喜而亮了起来,摸了摸兔子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容渊故作严肃地问:“是担心我养不起一只小兔子吗?”
长安一个激灵,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容渊眼底止不住地染上笑意,抬起手,指尖擦着长安的手指,摸了摸兔子脑袋,说:“给它取个名字吧。”
长安原本是不敢取的,但大少爷一直静静地瞧着他,眼神温柔极了,叫长安几乎忘了害怕,踌躇了片刻,小声说:“它这么小一点,叫……点点,行吗?”
容渊未置可否,却低下了头,笑着对兔子说道:“点点,还不快谢谢你长安哥哥。”
长安脑子里瞬间炸开了烟花,傻乎乎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长安对这只小兔子爱不释手,把它抱在怀里,一会儿摸摸它的耳朵,挠挠它的脑袋,又忍不住摸摸它的肚子,像是能和它玩上一个下午。
但日头很快便西垂,红日半边隐进了山脊后,预示着夜幕即将降临。
容渊理了理衣襟,从软榻上站起了身。
长安赶紧放下怀里的兔子,也跟着站起来。
容渊走过来,先是摸了摸趴在桌上的兔子,才又转身面对着长安,抬起手,顺理成章地,轻轻摸了摸长安柔软的头发,低声对长安说:“和点点一起乖乖待在房里,无论听到了什么动静,都别出去,知道吗?”
长安嘴角的笑慢慢变浅了,直至消失。
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安,却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大少爷会有危险吗?”长安声音很轻,像是很努力才鼓起勇气问出来的。
“不会。”容渊神情也跟着变得认真,对长安承诺说:“不会有危险。”
长安却没有因此展露出笑颜,他依旧站在容渊面前,雪白的牙齿咬了一下下唇,似有许多的顾虑踌躇,却最终还是开了口:“奴才想跟大少爷一起去,行吗?”
容渊神情有片刻的怔忪。
容渊从没想过,长安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因为他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
在容渊心里,长安就像是一个易碎的、脆弱的瓷器,是需要被人精心呵护的,重生回来后,容渊一直都在想,要如何小心翼翼地将长安捧在手心里,如何竭尽所能地保护他,不想让他再承受半点风雨。
可直到此刻,容渊才发觉自己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长安并不脆弱。
相反,长安特别、特别地勇敢坚强。
虽然生前遭遇了那样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长安却从未放弃过对生的希望;即使死后遭千刀万剐,长安却未有丝毫怨念,不愿化成凶煞厉鬼。
他的眼睛始终那样亮。
好似一切痛苦皆不能入他眼,好似无论发生了什么,长安都只是长安,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人或物而轻易改变。
他仅有的执念只是遗憾,遗憾没能按照原有的轨迹走完原本应当走的路、看到原本想要看到的风景。
所以即使仅有凡人之躯,他也奇迹般地凝聚了几乎不可能能凝聚的破碎残魂,跟着容渊,从遥远的飘渺峰,一路找寻回到了归处。
那原本就是一件奇迹。
容渊竟然忘了,他的长安身躯虽然弱小,灵魂却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您对奴才说过,您需要有人能帮您,需有人能站在您身边……”
“奴才不知道像奴才这样的人要怎么样才能帮到您,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帮到您,奴才也知道,此时可能还远远不到那个时候,可是奴才不想躲在这里,不想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待着您的庇护。”
长安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声音很轻,语气却又极为坚定地说:“虽然奴才还没办法能帮到您,可是奴才想要能……站在您的身边,行吗?”
容渊怔怔地看着长安。
容渊昨日对长安说的那些,他自己清楚,那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让长安难过,在情急之下编造出的,哄长安的话。
可长安并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是假的,他将容渊说的每个字都听了进去、当了真,他已经在容渊不知道的时候,默默地思索了很多很多,并坚定不移地开始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容渊伫立在原地,很久很久,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他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一个长安。
他好到每当你以为你已经足够地了解他,以为你已经深切地明白了对他的亏欠时,你便又会突然发觉……你曾经所知的一切,根本还远远不够。
你自以为的揣测,自以为对他的那些了解,只不过是对他的轻视与污名。
因为他永远比你所想象的还要更好。
容渊闭了闭眼,他屏住呼吸,很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才终于艰难地、从嗓子里发出了很早就想对长安应的那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