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天色一直很暗,白昼渐渐变短了,连日云阴重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气息,似有风雨将至。
长安是被一声惊雷声吵醒的。
睁开眼,闪电划破夜空,帷帐内忽然亮起又暗下。
长安从榻上坐起来,心跳得很快,满身都是汗,好像刚做了什么噩梦,但是他完全想不起来了,天色仍然还很暗,身边却不见了容渊的身影。
长安心里莫名有点堵,隐隐感觉到了不安,换了衣裳,走出去寻容渊。
推开门,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长安愣住了。
屋檐下人头攒动,小厮们挤在窄窄的廊下,将卧房门围得严严实实,将外头原本就不亮的天光遮得愈加昏暗。
长安在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问安声中迈步出门,人群拥挤着往后退开,豁开一条口子。
赵嬷嬷爬上台阶小跑过来,喘着气,似没料到他会这么早醒来,神色有些慌乱:“天色还早呢,您不再多睡会儿吗?”
长安摇摇头,问:“大少爷去哪儿了?”
“大少爷有点急事,一早便去了前院……”
赵嬷嬷瞧见长安蹙起的眉头,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赔着笑,小心翼翼地说:“外头天气凉,一会儿恐怕还要下雨,大少爷特地嘱咐过,说他很快就回来了,让您就在屋里头等他呢。”
长安抿着唇,视线掠过眼前的这些人,抬头望向屋檐下的天。
“轰隆隆……”雷声携着电闪连绵自天边滚过,犹如声声怒吼,似有巨兽要破云层而出,沉闷而又压抑。
长安没做声,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屋,朝屏风里面走了进去。
赵嬷嬷见状一口气松下来,刚要退下去,一抬头却又瞧见长安返了身。
长安手握着一把油纸伞,大步从卧房里走出来,步履很快,风愈发大了,狂风将他的衣摆卷得鼓起,猎猎作响:“快要下雨了,我去接大少爷。”
廊下的小厮们见他走过来,纷纷慌忙散开,没人敢拦他的路,赵嬷嬷“哎哟”着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过去追。
就在这时,一阵慌忙而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从远处传了过来。
长安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眺去。
黑沉沉的乌云翻滚,泼墨般铺满了整片天,周遭天光很暗,长安却一眼认出了那是他的大少爷,长安心中无坚不摧的大少爷,此刻却不是自己走回来的,他的头低垂着,不省人事,被两个人吃力地拖着。
那两个小厮喘着粗气,像是已经搀不住他,踉踉跄跄的,几次都几乎要将他摔了。
手中油纸伞“咔嗒”坠地。
长安呼吸骤然沉重,他拨开人群,跃下台阶,朝院子中间飞奔过去,呼吸急促地冲到他们面前,躬下身子,张开胳膊迎面抱住了大少爷。
短短月余,长安吃得饱穿得暖,早已不再似来时的皮包骨,个头也迅速往上窜了一大截,如今已经比容渊高出了半个头。
所以尽管身体沉甸甸的重量全都压到了长安身上,长安也能稳稳地将容渊扶住。
可长安还是害怕不小心将大少爷摔了,他浑身绷得很紧,很用力地环抱着容渊的腰,恐慌而忐忑地轻声叫他:“阿菟……”
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容渊的头无意识地歪倒过来,额头蹭到长安的脖颈里,滚烫的温度顷刻间从两人皮肤接触处传了过来,像是有火焰在他的皮肤底下燃烧。
长安手都在颤抖,腿脚软得似踩在棉花上。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大少爷扶进去的,周遭人来人往,嘈杂而混乱,长安却什么也听不清,他半跪在床边,什么也无法思考,耳朵里嗡嗡作响。
长安攥着丫鬟递过来的帕子,一点点地给容渊擦拭额头上的汗,看着他双目紧闭地躺在被褥里,脸颊通红,嘴唇乌紫,似是记忆中某个场景的回溯。
“郎中……”长安忽然爬起来,拔腿就又往外跑,喃喃自语:“去找郎中……”
跑得太急,差点摔倒,幸而有人扶了他一下。
耳边有道女声吵嚷着在对他说着什么,长安望着那人张张合合的嘴唇,声音渐渐变得清晰:“……管事、大管事!府里的郎中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长安“愣”了半晌,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回到了床榻边,轻轻跪到脚踏上,重新守在了容渊身旁。
府里的郎中果然很快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