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却撑着床栏坐了起来,揽紧了正往后挪的长安,手臂用上十分的力气,压制住了长安的躲避,不许他逃。
长安怕被容渊发现,心里发慌,磕磕巴巴地解释说:“我、我刚刚不小心,不小心在床沿上磕了一下……”
容渊没有说话。
他的嘴唇很薄,一旦敛下了笑意、便显得清冷,长安只瞥见一眼,便不敢再动弹了。
容渊暗自舒了口气。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没力气再说话了,刚刚那一阵折腾已经让他浑身都浸了汗,若是再来一次,他恐怕要制不住长安了。
容渊缓了缓,揽着安分下来的长安靠着床栏坐下来,小心翼翼挽起了他的裤腿,露出了底下用不知道从哪里扯来的白棉布草草缠着的小腿。
薄薄的一层布,根本包不住那样深的伤,白色的布条早已被血渗透,鲜红刺目。
容渊呼吸一窒。
从醒来起,容渊便嗅到了隐隐血腥味,但房里安神香的气味浓郁,加之从自己嗓子里尝到了血腥,因此容渊没有多想。
他竟一直到现在才发觉长安身上有伤。
容渊呼吸沉重,竭力克制着指尖的颤抖,搂着长安,将他全身上下都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很快便又发觉了长安左手手腕上缠着的那一圈棉布。
内室里静悄悄的,呼吸声都听得很清晰。
今夜没有月亮,夜色昏暗,床头又点燃了一盏烛台,容渊从床头找了药箱出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替长安处理伤口。
长安无措地蜷缩在床头,几次想和容渊说话,缓和一下气氛,但容渊垂着头,眼眸半阖着,从长安的角度始终都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长久的沉默逐渐令长安感到了心慌,看容渊将药箱放回去,终于忍不住小声地跟容渊坦白了下午发生的事。
说完依旧没得到回应,以为容渊因为他方才的隐瞒生气了,又小心翼翼地同容渊解释:“对不起,我是想等您好些再同您说的,您别生气……”
“没有生你的气。”容渊扶着长安朝自己靠过来,让他倚进自己怀里,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发声:“我只是……”
我只是恨我自己。
分明知道迟早会有今日的隐患,却因心怀侥幸,没能预备下应对措施,没能遵守对你承诺,好好地护着你,让你遭受了这些。
容渊本应当预想到这一切的。
他体内拥有人类和魔兽的两种血脉,身体发肤,受之于江绾绾与容文钰,而魔兽血脉,源于来自远古的传承。
传说中的远古巨兽烛龙,开眼为昼、闭眼为夜,是古籍中所载创世之神,存世最长的远古巨兽。
容渊体内的血脉,便是这仅存于传说中的烛龙血脉。
容渊自小体弱、夜里时常高烧,正是由于两族血脉相冲,而这具脆弱的人类身躯无法承载魔兽血脉的缘故。
重新回来的当日,容渊便做出了抉择。
他的传承之力被存放于魔界之中,想要拿回,就必须前往魔界,而魔界路途遥远,仅凭车马想前往人魔两界的交界,至少也需要三日。
而以长安如今的身体状况,显然无法适应长途跋涉。
且血脉一旦被激发,这具身体顷刻间将化为灰烬。这具瘦弱的、不具威胁的身体尚且会令长安感到恐惧,更何况那具经过重塑后、不再具有丝毫少年人特征的身体。
因此在见到长安的当晚,容渊便利用精神力将体内不断吞噬着这具躯体的魔兽血脉封印了起来,短暂地将自己变为了一个普通人类。
但物极必反,过于强烈的压制,只会导致更加猛烈的反噬,一旦今后再想动用体内力量,此前被压制的血脉力量也会在一瞬之间冲体而出,令这具身体彻底崩溃。
虽然有过短暂的忧虑,但这种忧虑很快便被容渊抛诸脑后。
因为上辈子容渊动用这些的力量是在四年后,方氏串通一小宗门修士,诬陷容渊为邪祟附身,将他从容府带走。
容渊反抗之中才在无意识之中,第一次激发了体内的力量,容渊抱有侥幸心理,认为失控的情况不会出现。
却没想到这一世,一切都提前发生了。
瞬间涌入全身的血液几乎烧毁了这具脆弱的身体,也令容渊瞬间陷入昏迷,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
容渊深深地呼吸着,脑中反复浮现着那两道鲜红的伤痕,许久都难以平复,指尖不住地轻颤。
长安身上原本就没多少肉,小腿那样纤细,那两道齿痕几乎将其贯穿,深可见骨,若非长安体质特殊,具有治愈能力,恐怕到现在血都已经流干了……
容渊手指紧紧攥起,双眸晦暗,戾气横生,内室气温都凉了几分。
长安有所察觉,睡眼惺忪地仰头望向容渊。
案上烛台忽然无风剧烈晃动起来,瞬间熄灭了一盏。
容渊垂下眼,将一切幽深地寒意都隐进昏沉的夜色中,手掌一下一下地轻抚长安的脊背,语气柔软而温柔地哄道:“无事,外头起风了,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