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镜心顿下脚步,低声回道:“未曾。”
容渊视线从床榻前的纱帘收回,眼眸半抬,淡淡瞥向了穆镜心。
容渊有一双格外幽暗漆黑的眼瞳。
穆镜心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看上去毫无生气,仿佛蛇瞳,生来冷血没有感情的怪物,每每对视时,总令人后背爬起阵阵凉意。
穆镜心喉咙发紧,几乎不敢再直视,刚要开口解释,声音忽又迎面传来。
“无妨。”容渊手指略微抬了一下:“坐。”
穆镜心硬着头皮走回去,在容渊的注视下缓缓坐在了桌子边。
容渊端坐在另一端,语气浅淡,仿佛只是随口闲谈:“你这一宗少主想来也不是空有个名头,教导一个小孩子,于你而言应当不难。”
穆镜心浑身绷紧,等待下文。
容渊问:“若是让你做长安的老师,你意下如何?”
穆镜心心里“咯噔”一下。
容渊要说的话,穆镜心其实提前猜到了。但他一心问道,对俗事牵绊一向淡漠,此前那样多天资绝伦的想拜于他门下,穆镜心都没收,何况是如今这个格外烫手的山芋。
穆镜心小心逐一斟酌了字句,才委婉道:“修仙最讲究门第传承,以属下如今的处境,小公子若拜我为师,怕是会连累了他。”
容渊平静道:“若非你这少宗主的身份,我也不会找你。”
穆镜心愣了愣,眼皮一跳,一时间忘了恐惧,直直和容渊对上了视线:“什……什么意思?”
容渊:“简而言之,你好生教导长安,我助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属于他穆镜心的东西。
灵力,秘籍,青云山,灵镜府……
还是指……灵霄仙宗?
这天下纵有大能者,有谁敢言颠覆一宗?可这话出自他口,穆镜心却觉得,那不是虚言。
穆镜心心中剧震。
这人究竟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想做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以他那般翻手云覆手雨的能耐,将会在修仙界掀起一场怎样的地震?
“……”穆镜心脑中一时万千思绪回转,张了张嘴,因为太过难以置信,以至于声音竟一下没从嗓子里发出来。
容渊问:“不信?”
“也罢。”容渊神情淡漠,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谈论今日天气:“听说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那便以他的头颅作定,如何?”
穆镜心喉结滚动,那双原本幽暗不见底、令人畏惧的眼瞳,此刻犹如一面漆黑的镜子,映出了穆镜心心底的无尽深渊。
自那日撞到这个人手底下,穆镜心便遭遇此生最大坎坷,境遇彻底跌入谷底,不仅为人下属,还得替人鞍前马后,做些奴仆才会做的事。
穆镜心时常觉得屈辱。
可每每细想却又发觉,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人其实从未逼迫过他什么。反而是自己抓着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小心翼翼不肯松手。
穆镜心不肯承认,但从那一日时,他便冥冥之中觉得,这或许正是自己的机缘。
穆镜心压下心中震动,再次抬头看向始终静静端坐于圆桌另一端的容渊。
容渊端坐桌边,眉宇间清冷似雪,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素袍,一支白玉簪,却难掩玉韫珠藏的锋芒,静坐在客栈简陋的桌椅边,便已是浑然天成的贵公子气度,比旁人锦衣华服都还要矜贵高傲。
追随于这样的主上,其实不算丢人。
“属下……”穆镜心终于说服了自己,欣然认命,刚要说话,里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