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的脑海里只有秦符符擦掉她眼泪说的那句话:别怕。
“别怕。”
这条路,是金铃剧烈的震颤不绝于耳,是凄厉的尖叫此起彼伏,是随刀光扬起又落下的血幕,是江荼黑纱都被殷得斑驳,可一步不曾退过。
她所到之处,刀光起时寒光浸血,刀光落时身首异处。与她迎面之人,要么被砍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最轻的也被捅出几个血窟窿,死状都相当难看。
她砍下的每一刀,都像是一句恶狠狠的诅咒,像是要把无穷的恨意都强塞进一具具破碎的身体中。
半个时辰后,江荼杀到了篝火旁,她四周的鬼僧已经锐减到只剩下十数人。
直到此时,恐惧和压抑终于开始压制鬼僧的狂躁,虽然他们仍旧以多欺少,还团团包围着江荼,但却人人紧握金铃,无一人敢再轻举妄动。
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血腥味中,总算获得一丝喘息般的平静。
而江荼站在篝火旁,也没急着对剩下的人立刻赶尽杀绝,从容将浸满鲜血的刀换到另一只手中,扭了扭手腕探入篝火中。
江荼的手修长又纤细,被血浸泡得看不出肤色,垂下的手指就像是一根根嫩苗,从指尖滴落的血珠,就像是清澈的晨露。
太多的血积于掌中,滑溜溜得快握不住剑了。
火光中,黏糊的血液在热气的舔舐下一点点干燥,却将她的掌纹刻得更加清晰,像是龟裂土地的裂痕。
那个场面实在荒诞。
暗色的鬼僧狰狞、暴戾。血色的江荼平静、压抑。
片刻后,站在正中央、身上披着破布条最多的那一人用金铃直指江荼,被砍了一半的面具之下露出狰狞的半张脸,歇斯底里喊道。
“她是以人心为食的女鬼!杀了她!杀了女鬼就可以转生!”
话音一落,鬼僧们异口同声大喝一声“杀”,就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口中阴森的咒语不绝于口,且声音越来越高,犹如索命的符语。
江荼握着刀的手腕转了转。
像寻常姑娘春游时手拂过花丛一般,江荼的手拂过火苗,一把接住从另一只手抛来的苗刀,一刀釜底抽薪,篝火瞬间散做漫天火星。
而后江荼一个旋身跃起,双手握着火红的刀将身后之人一劈为二,再次投入战斗之中。
就在江荼杀入敌阵中的那一刻,山风四起、灌入山谷,原本战栗着的微小火种凭风借力、越烧越烈,转眼便大有冲天之势。
浓烟滚滚而起,像是无数冤魂的千百声怒吼汇集后要上达天听。
顷刻间,湿冥冥,青林灰烬,五里雾锁。
山谷中浓烟弥漫,像洪水滔天将一张张鬼面吞没得霎隐霎现,唯有此起彼伏跃动的火星在迷蒙中愈加生动。
每一点火星,都化作一头渺小却凌厉的猛兽,拼命向鬼僧扑咬而去。
而红衣的江荼站在浓烟之中,就像是千百点星火凝聚而成的巨人,像是一团永不会熄灭的烈火。
她的刀光所过之地,寒尽浓烟,一霎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