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几乎把意识从身体剥离,苏酩甚至感觉不到寒冷,他能看见方和突然有了动作,抬手将陌刀从身上拔出。他能看见少女手中燃起的赤红火焰,他能看见周围天旋地转。
少女将镰刀倾斜,自己就像破布娃娃一样摔到地上。腹部的巨大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他没有任何力气做任何事了,刚刚摔的这样重,只怕内脏肠子都要滑到地上去了。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进入濒死的状态。
疼痛逐渐消失,苏酩觉得自己反而清醒了一些,少女站在他旁边,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另一个红色的影子逐渐接近,苏酩认得出,是方和。
他们要做什么?
下一秒,少女也好,方和也好,都已经不在视线内,兵刃相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烛九阴果然比自己强得多,就像赛拉弗比自己强一样,苏酩这样想着。赛拉弗曾经和他说,烛九阴的攻击方式,攻击力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当时他回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比你还强吗?
赛拉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比我强很多。”
苏酩意识逐渐模糊,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看到了一个深蓝色的影子……莫非是天书……
他在昏迷中感到了窒息,感到手脚冰凉,这就是快要死了的感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似乎也是在荒原,苏酩被拉入回忆中。
那时阎远被天庭扔到荒原,他就在附近,赛拉弗在他的身边。他看见阎远伤得很重,无力对抗荒原的厉鬼。
“不行,他一个人活不了,我要去帮忙。”
“你救不了他。”赛拉弗的语气中毫无怜悯。
“可是,”苏酩有些激动,“能不能救和去不去救是两码事!”
赛拉弗的声音很低:“你就这么想救他吗?”
“是,因为我明白那种绝望。”他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荒原,他能击退追击的厉鬼,他能打散拦路的怨气,但是他失败了。
厉鬼数量太过庞大,他已经受了伤,他快要死了。那个地府青年就躺在身边,可是苏酩没有力气护着,甚至没有力气护住自己。
“愚蠢。”
他听见了赛拉弗的声音,但是他没有办法回应。
“我把他们送到人间,天庭暂时不能为难他们。”
“好,我欠你一个人情。”
另一个个人的声音好耳熟,是谁?
后来苏酩得知,赛拉弗不能干涉东方事务,于是强行破开空间,叫来了青鸾。青鸾从厉鬼手中救出他们俩,又把他和阎远送到了人间投胎,这才保住两条命。
等他回去见赛拉弗的时候,赛拉弗劈头盖脸把他臭骂了一顿,用一个牵强的理由把光环给了他。
苏酩不知为什么想到了这些旧事。也许是因为他又要麻烦赛拉弗一次,也许是因为他一直都在责怪自己不够强。苏酩苦笑,事事都要父亲来善后,他还真是没用。
终于,他连思考这些的力气都流失了,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无影无踪,整个人就像沐浴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一样舒服,他大口呼吸,窒息已久的闷感一扫而空。好像荒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他如今醒来,所有的痛苦都快忘记了。
在温暖的阳光中走了一会,他回到了花错的桃林。四处桃树环绕,右手边潺潺溪流清澈见底,前面的空地是花错专门匀出来教他武艺的。
他伸了个懒腰,踏上这片落满花瓣的青草地,花错还是和从前一样坐在最茂盛的桃树下,倚着石质棋桌闭目养神。白色碎发在微风中飘动,素色长袍里是有些粉红的内衬,时不时几片花瓣落在衣服上和发梢。
单是坐在那里就像一幅画。
“小狐狸,你怎么又来了?”花错察觉到他,微微睁开一双桃花眼。
“不管过了多久,还是师父的桃林最让人浑身舒坦,我当然是来拜师学艺的。”苏酩在空地中间站定。
“这是你第四次来拜师学艺了,”花错笑道,“还觉得不够吗。”
苏酩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我还不够强!”
“哈哈……”花错轻笑,换了一个姿势坐着,“依我看来,你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师父,我还有太多事做不到。”苏酩想到了荒原的一些事,却不知从哪说起。
“和你一样,我也有很多事做不到,”阳光穿过层层花叶,洒在花错的睫毛上,“赛拉弗也是如此,都是一样。”
“可是……你和赛拉弗比我强太多了。”
“你是想和我们一样吗,”花错一双淡红色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你要清楚,再不可能有人能做到我们这样,我也不希望你做到。”
“即便不能和古神相提并论,更强一些总没错的!”苏酩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花错环视一周,终于视线落在苏酩身上:“无论多强,世间的苦难,也许真的是众生平等的。”
“可是!”苏酩又想反驳。
“小白……”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唤声。
苏酩仔细听,似乎在喊他的名字:“师父,好像有人在叫我。”
花错不语,仍是微笑着。
呼喊声越来越近,逐渐清晰,确实有人在喊他。
“师父,”苏酩向花错行礼,“那我先走了。”
周围的美丽景色逐渐模糊,他又被黑暗包围。
“小白!”
苏酩猛地睁开眼,看见阎远正在猛摇自己,身后是一片还有些发暗的蓝天。
“小白!你醒了!”阎远终于停手。
他艰难地歪头,身侧是满身血迹的方和,和刚刚冲出地平线的朝阳……天快亮了。
周围枯木东倒西歪,远处山丘光秃秃的,在朝霞映衬下泛着金色的光。
看来都结束了。
“我刚刚好像梦到了我师父。”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突然苏酩想到了别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我好像看到天书了!他来过吗!”
“小白,你先躺着,”阎远扶着他又躺回地上,“听我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