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5年,黑火复仇。
妈妈逝世了,和她的爱人一起殉职,就像是我未曾谋面的舅舅一样,死于种族冲突。
在那个火焰焚烧了新约克城的夜晚,我见到了满脸是血的西德尼,这只十五岁的小鳄鱼在这个年纪就杀了人,但他却是出于正当防卫,为了保护自己和我的弟弟——哥哥带着弟弟去享受热闹的节日有什么错?他们只是不幸地遇上了暴徒。
可小宣太小,又再那样恐怖的人间地狱中被落石砸中头颅,以至于昏厥休克,即便即时急救,也还是出现了记忆紊乱的后遗症。
然后回来的是塞缪尔……
雅娜已经因为心理疾病被送去乡下疗养了,没有遭遇这场变故,这也许是唯一一个好消息,可是……可是……
我脑袋空空地参加完了葬礼,又魂不守舍地回到家中,我还要照顾神志不清的小宣,安慰自责崩溃的西德尼,而塞缪尔却因为在“黑火复仇”中做出突出贡献,成为了这个城西社区中,领军人一样的人物。
他那么温柔地安慰我——是啊,爱人是该在这时候相互支持的,可我却像是明白了什么,我也是头一回,察觉到了雅娜所说的那种感觉。
是从什么细节中?也许是,塞缪尔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神情,以及不自觉间表达出的理所当然。
是塞缪尔温柔又冷酷的——“就让我们一起抚养小宣吧,你和雅娜这么爱他,西德尼又这么喜欢他,我也会把他当成最亲近的家人。”
那是我仅剩的亲人,不是一只宠物。
还是塞缪尔可怜而冷淡的——“我很抱歉,很抱歉没能救下我们的妈妈,假如那个时候我能够想到,一定会制止他们。”
那是我英勇殉职的母亲,不是那些暴力执法的失职治安官。
还是塞缪尔怜悯而居高临下的——“那么多无辜的人丧生了,这个社会遭受了这样的疼痛,是时候做出反省。”
那是上千位无辜惨死的群众,不是什么因为犯了错误而应该出现的代价。
明明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是我却解读出了完全相反的意思来,前所未有的悲伤好像彻底洗去了以往的温情,是我太敏感吗?是我在无理取闹吗?我头一回感到恐惧——我所爱着的这个人,真的,和我走在一样的道路上吗?
他真的,有着正义和善良,有着我所追逐的那些美德吗?
黑火复仇影响很深,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和塞缪尔频繁矛盾,我想我需要时间去冷静,去看心理医生,去调节心理创伤,而我也提出了和塞缪尔的分手,不是我不爱他,那些情分是永远存在的,可我就是……暂时没办法,再和他在一起了。
于是我坦陈地和塞缪尔诉说了自己的困境,我想象我的爱人一定能理解我,我的身体和心灵都病了,我需要独处和调整。
然后,我亲眼见到了塞缪尔第一次在我面前的失态。
塞缪尔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是恳切哀求,他看上去近乎崩溃了,几乎要跪在我面前祈怜,这当然吓到了我,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癫狂的一面——虽然他从不对我使用暴力,但他却在情绪的趋势下大肆破坏着我们的家,轻而易举就毁坏了墙壁和桌椅。
发泄?还是威胁?
而直到此时我才发现,高大的塞缪尔不再带给我安全感,恰恰相反,他第一次让我感到了恐惧。
“是谁让你产生了离开的念头呢?”
也许是被我的坚持激怒,塞缪尔最后放弃了祈求,就像是那些被恐吓的野兽,他本能地选择了激烈反抗:“宛宛,告诉我,我去杀了他们,这样你就不会走了。”
塞缪尔,说,“去杀了他们”?!
可你是治安官!你是被大家选出来的、备受尊敬的治安官!!
好像明白了自己的失言,塞缪尔重新恢复冷静,他和我道歉,维修一切损坏的物品,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要怎么挽回?覆水难收。
我知道我必须要离开他了,我已经被黑火复仇弄得心力憔悴,我无法再经营这段感情……
但塞缪尔说得好像也没有错,正处于人生低谷的我,确实需要亲人爱人的帮助。
雅娜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看上要去比离开时要好一些,精神状态也更加正常了,不再说着那些吓人的话,西德尼以为她康复了,就请她帮忙照顾我——塞缪尔非常忙碌,他已经进入了职业的上升期,现在他瞄准的位置是州长。
一切似乎都在改变,塞缪尔带着我们搬家,小宣的情况也变好了许多,病愈出院,但后遗症让他时常昏睡,西德尼跟着他的哥哥去“做正事”,不再游手好闲,很少会回到家里。
我们的家里多了很多陌生人,他们都是塞缪尔的“雇员”,就像是其他的州长候选人一样,塞缪尔多年以来的积累终于逐渐浮出水面……
只有雅娜也还是像以前一样,她坚持着绘画,照顾我,照顾小宣,每天都乐观开朗,对兄弟们说着轻飘飘的祝福——
然后在一个暴雨的夜晚,她把我和小宣“偷”了出来。
真的是偷出来的——她准备好了所有的证件和行李路费,选择了一个祥和又偏远的疗养景区,帮我准备好了休学的一切事宜,甚至隐蔽的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