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名低着头,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回去,比起劝香取主动拿起镣铐,重新回到那个满是约束但同样充满安全感的家,那不如说,是自己忍不了逃离的生活所以想回去。
他果然无法做到,对着痛苦的香取却依旧放任自己的欲望,那样的自己还能算香取最好的朋友吗。
“……”
“……对不起……”
“……没事的。”
香取轻轻抱住他,不似刚才的暴躁。
“伦太郎想回家了吗。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突然带伦太郎离家出走,果然很多事都无法放下……我应该提前想到这点……”
他像在安慰角名,又好像在如释重负。
“还好伦太郎说出来了。”
香取笑着流出眼泪,积攒许久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还好你说出来了……”
角名终于抬起头看向香取。
他认真的看着香取:“私奔的事,还是长大后再做吧。”
角名伸出举着小拇指的手。
“嗯,长大后再一起私奔吧。”香取也勾出小指。
“说谎的人,要吞下一千根针。”
新的誓言诞生。
·
时隔一个月,香取回家了,如果加上在国家队培训和参加排球世界杯的天数,他应该算三个月没回家。
清柚表情不是很好,他看上去有很多不好的话想跟香取说,但在铃木悠的威压下乖乖闭上嘴保持安静。
悠没有责怪香取,她平静得像小时候给香取煮咖喱那样。
“你交到了不错的朋友。”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崎在旁边满脸不爽。
因为是离家出走,为了缩小舆论影响,铃木悠没有让清柚找警察,而是自己私下派人寻找香取。
她们只在刚开始寻找了半天时间,后来还是悠半夜从有崎那知道香取离开后的原因和情况后,就压下清柚让人停止了去北海道的搜寻。
离家出走前还知道先去银行取钱,有这聪明劲,待在外面总归饿不死。
比起说惩罚香取,训斥他以后不准私自离家,铃木悠觉得,某个没照顾好她孩子,教孩子打球结果把人逼离家出走的清某人更值得被惩罚。
·
意想不到的被轻拿轻放,香取呆呆的和家人在外面吃完饭,呆呆的坐妈妈车回家休息,呆呆的洗完澡回房间休息,睡觉前妈妈还来房间亲了亲他的额头,还说他以后都可以不打排球。
“不想跟爸爸打排球,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悠贴了贴香取的脸颊,“是我工作太忙忽略阿香心情了吗,如果排球实在让你痛苦,我可以让清柚以后都不再见你。”
被当小孩子哄了,但,香取觉得小孩子应该做不出离家出走一个月才回家这种事。
他可是离家出走了,离家出走!就这么放过他然后什么代价也没有吗!还那么超级温柔的安慰他。
“呜呜呜……哦噶桑……”香取露出了蛋花眼。
选择性忽略悠的最后一句话,香取满脑子都是妈妈说他以后都可以不打排球的事。
可以不打排球,可以不打排球!妈妈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真的!
香取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学校,因为悠的请假理由和排球协会一样都是用“铃木香取腿受伤需要在家静养”,所以同学们除了找他要签名,就是纷纷担心他腿怎么样。
黑川拐着弯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古森哭诉香香休息归休息,为什么不回他休息的话,佐久早君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但训练的时候会提醒香取拉伸腿部的时候要小心。
‘佐久早君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善良。’香取身边美滋滋的飘着小花花,不过他很快回过神。
等一下,为什么他会待在排球社,他不是决定以后都不打排球了吗?
虽然三个月没来学校,但下课的时候还是很自然的跟着古森一起走,一起来排球部,一起在更衣室更衣然后热身准备训练。
怎么会这样!!
香取想硬气起来,他想喊停,离开排球社现在立刻马上回家。
但
“阿香看起来状态好棒。”古森抱膝坐在地板上,满脸的期待,“还能一起去吗,春高,今年的东京预选赛,也是我们井闼山得第一哦。”
“……我去!!!”香取喊得很大声。
“哎哎??那么大声??”古森很疑惑,古森很开心。
香取最终还是决定和朋友们一起奔赴春高赛场,虽然作为一个参加过排球世界杯还打出不错成绩的人,让他参加春高似乎对其他球员不公平,但好在这种事排球协会不管。
哦对,排球协会,突然离开国家队,按理说应该会有人来找香取才对,但这么久了,香取连半个排协人的影子也没看到。
“你要去春高打比赛?”最近经常回家的铃木悠疑惑的看着香取,不过她没说什么。
“想去就去吧,不过这次可不要离家出走了哦。”悠轻笑道。
“知,知道啦!”香取红着脸抓起书包上楼。
在春高体育馆内,香取见到了无数自己曾经的伙伴,许久不见,他一个个找到对方,热情拥抱问好,除了没能来春高的福永,他还见到了腿部痊愈来看比赛的潜尚保。
假受伤遇到了真受伤,受伤的那个还延迟入学成为学弟,香取不出潜尚保意料的开启幸灾乐祸模式,潜尚保很生气,但又暗自窃喜,香取现在对他的态度与曾经并无二样变化。
“你真的很开心呢。”黑川看着到处转圈找人的香取,不似那种装出来的交际达人,从国家队回来后,黑川能感觉到香取身上那种由内散发的轻松快乐,不似以往笑脸下淡淡的压抑。
入选国家队就那么开心吗?不会吧,根据他对铃木那么多年的了解,跟排球有关的事除了胜利应该没什么能让对方开心才对,国家队那种水平铃木目前还赢不了吧?
“啧啧啧~你不会懂的,森酱。”香取老成的摇晃食指,“我现在,是自由人。”
在从妈妈那得到承诺后,他已经很久没看到清柚那家伙了,不管是被赶走还是被处理,总之香取乐在自由自在。
真正零负担的自由自在。
“?”黑川森蓦然:“你要改打球位置?……话说森酱是什么鬼啊!!”
黑川不懂香取的快乐,香取也用心守护着自己内心独一无二的秘密。
作为史上最年轻国家队球员,他在体育馆穿梭,无论在哪都能引来所有人视线。
香取不去理会他人或惊呼或激动的喊声,他找到那个从回来后就一直无法忘却的身影,在对方队友错愕的眼神中,随意打过招呼后便将人拉走。
“阿香??”角名看着将自己壁咚的香取,无人的楼道口内,监控的死角下,香取的脸离他越来越近。
为什么还会接吻呢,明明属于他们冲动幼稚的旅程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角名这几天不给我发消息?”亲完角名后的香取声音委屈。
角名移开视线,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大到他担心香取会不会听见:“你不也没发信息给我吗。”
香取耍赖:“但我在等你啊。”
在香取认真固执的眼神中,角名逃不掉也赖不掉,他被香取紧紧锁在双臂间,无奈的看着他。
“你,你想怎么样。”
少年成熟的第一步,要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他们在北海道做的那些荒谬行为,其实回来后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其中的破绽多到数不胜数。
角名和香取很像,他们都是在需要时会用语言操控别人的坏家伙,所以……
一定被发现了吧,自己那些愚蠢自私的小伎俩。
但香取的答案出乎角名意料:“你去当国家队球员,我给你做便当。”
“……哈?”角名呆滞,“你认真的?”
“认真的~”香取贴贴角名的脸颊,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以后不打排球了,就高中参加一下春高比赛。”
“可以吗?阿香家里答应……唔!”
角名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香取用嘴唇堵住。
“你问题太多了。”铃木笑吟吟的看着脸颊涨红的角名,才过了不到两星期,他最好的「朋友」又忘了怎么在接吻时换气。
明明长着一副对做这种事游刃有余的帅脸,也许这就是反差萌呢。
“不准离开我,伦太郎。”他用额头抵着角名。
说谎的人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香取的嘴唇又凑上来,他和角名在楼梯间安静拥抱,借着站姿的不同,角名突然发现,斜上方的楼梯口,有个穿白色运动服的男生在看他们。
是阿香初中时候的队友,角名记得对方名字是叫,赤苇京治?
男生没出声,角名也没提醒香取,接吻结束后,他们三人都回到各自的队伍,期间香取还遇到了一直在找他的北信介。
另他没想到的,北信介原来和角名在同一学校,只不过高一的角名已经是正选,但北只是拉拉队后勤。
北这次来找香取,是想仔细询问香取当时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
香取能感觉到北身上那股另他喜欢的宁静,在顺着与和北的对话中不断用来。
但,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空洞的心已经被珍重的誓言填满。
北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的少年已经不再是那晚遇见的迷茫妖怪,他是时候让对方走了……
春高结束,井闼山球队不负众望的拿到冠军,这样的冠军人生一连获得三年,在所有人都以为香取高中毕业后会继续作为国家队成员参加国际比赛后,他却说自己退出了国家队,现在想做摄影师。
他的发言在网络上又引得一阵唏嘘,不过别人是好是坏的反应已经影响不了香取,他现在在自家开的模特公司里做见习摄影师,每天开开心心摸鱼享乐,时不时翘掉正经工作,出门为摄影师的身份取材。
虚拟网络的事怎样也无所谓,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拟人,还是现实生活中能交流能行动的真实人更值得他在意,反正这种昙花一现的新闻最多火两个月就能被所有人遗忘。
香取无忧无虑的继续工作,直到25岁的某天,他被铃木悠发现自己的儿子有位同性男朋友的时候最终不得不被迫离职。
这是香取第一次见自己的母亲那么生气,以往他从来没见过对方的发火模样,像是精致的家庭伪装终于被撕碎,温柔的女人对他露出强横充满控制欲的模样。
香取害怕,香取不改,想分手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在清柚无法理解的眼神下被铃木悠扫地出门。
清柚:他不打排球就算了,怎么还喜欢男人??
无法理解。
·
香取拿着身上仅剩的钱坐公交来到角名在东京购买的二居室——是贷款。
“就这样被赶出来真的没事吗?”角名帮刚从浴室出来的香取擦头发,有些担心香取就这样和家人断绝关系会不会不好。
“没事的,我已经是大人了,妈妈那边只是一时间不太能接受。”已经是大人的香取在恋人身边依旧习惯保持着未成年时的撒娇语气。
角名放下毛巾,从后背抱住他:“如果你之后要找你母亲继续谈,我陪你。”
香取很感动,但香取摇头。
“不了,我一个人去就好,毕竟她是我的母亲。”
电视剧中有很多或出柜或因阶级原因和家长闹脾气最终造成家庭关系破裂的剧情,但现实不是电视剧。
香取不讨厌他的妈妈,诚然他知道自己母亲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精神问题嫌弃他,将他抛给父亲,但他是她唯二的孩子,生活上她从未苛待过他,不对他期待也不给他负担——如果希望他像个正常人多交朋友也算负担的话哈哈。
铃木悠很坚持,但铃木香取更坚持,舍弃了摸鱼摄影师身份,他拿着名牌大学学历找到一份不错的新工作。
然后因为同事间对他身份的流言蜚语最终只干了半个月就提出离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回到家的角名真的很想安慰香取,但他又是真的想笑。
香取满脸郁闷的倒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买菜做饭的角名心有不甘。
他好像真的被家庭和身边人养得有些娇惯……
角名把菜摆在桌上,拍了拍香取的屁股让他从沙发上起来吃饭。
“工作的话最近我在的俱乐部在找管理员,虽然阿香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我可以推荐你去做哦。”
香取刷得一下坐起身:“什么什么??有工作伦太郎你不早说!”
角名摊手:“你也没问啊~”
其实是看香取那么自信找工作的样子不忍打扰,不过和预料之内的一样,在外面受到委屈一下子就会跑回来。
虽然很想说“就算不工作也可以自己能养阿香”,但这种受人限制的情侣关系一定会让阿香感到厌烦吧。
曾经犯过的错角名不会再犯第二次。
就这样,香取在角名的排球俱乐部得到一份管理工作,工作轻松同事关系和睦,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这里的人从老板到员工,一个个都希望他像教练一样寸步不离的待在球场看球员们训练而不是去管仓库。
香取:‘到底怎样解释才能让这群人相信,我真的不打排球也绝不再当运动员了这件事呢。’
排球的事先放一边,工作三个月的香取即将迎来自己26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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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24日,生日那天,用来举行派对的居酒屋在整条街也算得上格外热闹,从小学到大学的伙伴在如今集聚一堂,其中百分之九十九曾经都参与过排球社团。
虽然香取不喜欢排球,但这一刻他还是庆幸。
能打排球实在是太好了。
“阿香,听说你现在有在排球俱乐部当教练,我可以推荐你来我们俱乐部,工资是……”
“若利,我只是个管仓库的不是教练,不要来翘我老板墙角了。”
“嘿铃木君!这是我抽到的限量款seabreeze铺盖,看在你生日的份上我把他……”
“宫侑!!我给你十分钟,出门左拐一百米有个百货超市,你现在就去那买个正常点的礼物给我。”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尤其是高中,在香取原本差点放弃排球的那三年,他在那段时间认识了许多有趣好玩的伙伴,内心曾无数次差点被他们吸引到想毕业后继续打球。
虽然最后还是没有打,但数不清的回忆依旧让铃木香取感到平凡美好。
“招平~你有给我准备礼物吗?没有的话我给你准备礼物也可以哦~”
看到旁边端菜的小服务生福永招平,香取立马起了调戏的心思。
角名从身后悄悄拍了下他的臀部,香取语调瞬间老实。
“咳咳辛苦你了招平,菜上得可以了和我们一起坐下吃吧。”
过了那么多年,他和福永的感情也在高中的枭谷合宿中意外重归于好,现在他过生日的居酒屋,就是福永打工的地方。
福永到后厨洗完手后也坐到座位上来,他拿出给香取准备的礼物。
一个黄蓝双色的×形发夹,款式材质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香取:“我好喜欢!!!”
宫侑:“这不公平!!!”
愉快的26岁生日宴就这样在朋友们的欢声笑语中结束,他们带着还未散去的烟火气息挥手离开。
香取和角名走在回去的小路上,他们走过闹区,走过街边小巷,顺着稀薄的月光,最终停在能看到东京湾的海岸。
“26岁的……”香取蹲在地上,“没想到我能活那么久。”
“这是什么话啊。”角名摸摸他的脑袋,“不要在生日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妈妈还是没联系我啊。”
“……”这个角名回答不了,只能蹲下来陪香取一起看海。
他们在东京湾看了会儿风景,灯红酒绿的城市热闹非凡,他们周围的空气安静平和,然后没几分钟就因为腿麻开始相互搀扶着对方起身。
“阿香。”站直后的角名喊香取的名字。
“什么?”
角名吞咽了下喉咙,他紧张的情绪香取不用眼睛,光呼吸就能感觉到。
角名把手伸进口袋:“那个,请,请和我结……”
“请和我结婚吧!!伦太郎!”
香取单膝下跪,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小礼盒,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枚简约时尚的戒指。
“……哎?!!”
看着香取手上不同款式,但实打实的贵重戒指,角名伦太郎睁大眼睛。
他还保持着手伸口袋的动作,包裹着戒指的小礼盒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单膝下跪的香取发出一道极具反派特色的笑声。
他站起身,冲呆愣后一脸无奈表情的角名笑道:“哈!我就知道!你要求婚是吧!但是很可惜,先一步求婚的不是你角名伦太郎,而是我铃木香取哒!”
“怎么这样啊……”角名唉声叹气的拿出自己准备的戒指,嘴上是根本止不住的笑意。
“有那么明显吗?”
“明显,超级明显!”铃木骄傲的抬起头,“但我怎么可能让伦太郎先一步求婚呢,从上星期我就把最近几个月的工资全用来买戒指,所以这次是我赢了!”
“又不是在比赛。”角名叹了口气,随后也大方的跟着笑起来。
窃喜的笑声持续了几十秒的时间,等他们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香取和角名一同拿出挑选的戒指。
小礼盒放回口袋,他们伸出手,同一时间,同一刻,他们给对方分别戴上属于自己的戒指。
无名指上,细小的指环牢牢锁住佩戴者的忠贞。
香取说:“这样就算结婚了吗。”
角名:“毕竟领证什么的也做不到吧。”
香取:“你觉得大家有发现我们的关系吗?”
角名:“有吧,只是这种关系不好直接说出来。”
香取:“说的也是……”
最后几段话透露着他们关系的某种悲观,但在他们眼神交汇时,这种悲观又很快消失殆尽。
面面相觑的短暂时间里,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有什么话似乎还未在这短暂的婚礼中说出,但焦急的新郎们已经等不了那么多了。
未来几十年,也请与我一起共度余生。
城市内五彩的灯光照不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在暗淡的月光下细密缠绵。
香取裤口袋里的手机收到一则消息,短暂的振动并未引起香取的注意。
【from:妈妈】
生日快乐,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