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酆都炼狱赎罪的恶鬼,除了在牢房里忍受业火炙烤的痛苦,还得在酆都做工。判官见郁离瘦弱,特意给他安排了个相对轻松的差事,让他在奈河上摆渡。
奈河上鬼来鬼往,好不热闹,郁离每日大概要在河上过百来个来回。炼狱隔壁牢房的男人叫袁元,比郁离早来很久很久。时间长了,两人偶尔也搭几句话。
袁元自称来自北域的金石城,拥有独门秘术——傀术。他的族人固步自封,金石城又受地理位置所限,难以与外界交流。因此袁家的傀术虽然玄妙,却也被限制在北境。袁元与族人理念不符,他认为袁家的傀术足以在整片大陆上有着更广阔的未来,他不明白为何族人只满足于此。
于是,袁元不顾族人的阻拦,从金石城离开了。起初,他因为一手傀术,确实过上了一段相当好的日子,可到底是心思简单,很快被人引诱,误入歧路,蒙在鼓里误帮刽子手递刀,害死了很多人。
事情败露,他担惊受怕在外逃窜,最后无可奈何,只能重返金石城。可迎接他的,却是金石城被魔物血洗的消息,而他的族人,在抗击魔物时悉数战死。
“我有时候在想,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没有后悔死守袁家立的规矩,不将傀术传给外人。如果金石城会傀术的人多了,那魔物来袭的时候,是不是能活下来一些人。”袁元仰倒在牢房地面的铁板上,他在这里待得时间够长,已经快习惯了业火炙烤的痛苦。
郁离抱着膝盖听他讲,隔一会儿换一个姿势。
“喂,你想不想学傀术?我看你没事还自己做点小手工,手挺巧,或许能有点傀术天赋呢。”袁元忽然问他。
郁离诧异:“……不是不能外传吗?”
“炼狱太无聊,教教你不是能给自己找点事做。再说了,咱们都是已死之人,我教给你,你还能教给谁去。”
郁离依然婉拒。
“你不想试试吗?你精心保存的那具鼠妖尸体,如果用傀术,说不定能让他动起来,甚至是‘活过来’。”
“真的吗!”听到能救活小灰,郁离再说不出拒绝的话,“那能不能请你帮我。”
“不行,必须得你自己学,我帮你炼,鼠爷可就成我的傀了。”袁元接过鼠爷的尸体,仔细探查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你怎么做到的?这尸体保存的太好了,里面还有不少灵魂残片,我有绝对的把握让这鼠妖重回世间。”
小灰……死了这么久,为何尸体中还会有灵魂残片?难道是因为在碧影山每逢灵笋生长正盛的时候,小灰都会偷偷吃上一颗两颗灵笋?
复活鼠爷的诱惑太大,郁离无法拒绝,松了口,开始随袁元学习傀术。
袁元没有让他行拜师礼,笑道:“祖宗规矩不可废,还是不要叫我师父了。咱俩隔着栏杆,也没办法手把手教,只能我在这边慢慢做,你在那边看,能不能学会全你悟性,这样你是不是算偷学,我也没坏规矩哈哈哈。”
炼狱里的材料和工具,局限很大,郁离学了足足十年,才把袁元的一身本事学成。
“还好在我赴来生前,给你教完了。我虽然不算是你师父,但最后还是得叮咛你一句话。这傀术,只能救人,不能杀人。我这双手,因为傀术,沾染了太多无辜之人的血,所以希望你一定不要如我一样。”
郁离郑重点头。
袁元叹了口气,有些忧伤,不过很快,忧伤便被期待的情绪置换,他打起精神道:“好了,你可以着手准备复活那鼠妖了。能不能成,便看这一回了。”
用生灵的灵魂炼傀,是傀术的最高难度,据袁元说,他的族人里,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成功。
郁离聚精会神,操纵肉眼几不可见的傀线,在鼠爷的身体和灵魂中牵线搭桥。他的手始终很稳,丝线的落点位置分毫不差。傀线越来越密,密集之处,已经看不清其下正在缓缓合并的身体和灵魂。
良久,傀术完成。他放下手中工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静静凝视着鼠爷。
鼠爷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和做尸体时没什么两样。
袁元摸摸鼻子,刚要安慰他,奇迹发生了。
鼠爷的鼻子抽动了一下,然后猛然坐起来:“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热?烫嗷!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本大王这是在哪?本大王的嗓子怎么成这样了?!”
郁离的眼泪刷一下淌下来,紧紧抱住鼠爷,眼泪沾湿了鼠爷一身毛。他在一人一鼠的安慰下平息了一会儿,才给鼠爷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郁离不确定鼠爷是否接收自己如今这样不死不活的状态,小心翼翼地询问。
鼠爷听完愣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起身转了两圈,忽然哈哈大笑,蹦到郁离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什么呢,当然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