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我去还不行。”段绸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的理由。
“鲜梣,”次叙口气稍微放下来一些,“把你们一班的周考成绩单给我一份。”
“在学委那里,跟他要。”不等鲜梣说话,段绸抢先道,“班长才来,他啥也不知道。”
“哼!”次叙转身走开,“当班干部就要有领头羊的风范。”
段绸给鲜梣做鬼脸,“咩!”
“别咩了,”鲜梣从裤袋里掏出百元大钞,“拿一还十。”
段绸又把票子扔回来,“你寒碜我。”
“晚上买几斤糖,给大家补充能量。”
女孩子这才露笑脸儿,“行嘞,有了你这个大金主,一班的我们有盼头儿啦!”
蔓延沿着校园绕了一大圈,才到存车处推了自行车,在门卫那里继续受阻,进门可以,出门要条儿。蔓延骂自己大意失荆州,没有班主任的条子,进了门就别想出去了。
咋办,假白请了?正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门警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把他放行了。
一手插兜,一手扶把,右脚支地,蔓延往教学楼某层的后窗户看去。在他这个位置,正对着一班的后门,以及后门的那几扇窗。
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是此时蔓延和鲜梣的最好写照。
篮球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圆圆的球体撞击着地面,发出“砰砰”的声响,在操场上空回荡着。北京杨的硕大树冠一大片一大片地铺天盖地而来。有了阴凉处。
可他在这里被日光“沐浴”着。后背汗水涔涔而下。他朝上看,看一班的后窗。阳光灼得让人眼辣。约好似的,鲜梣往下看,二人目光相遇。
隔着空气。隔着阳光。隔着没有顾忌,谁也没有闪躲。蔓延想起蓝色矢车菊的花语:我遇到了我喜欢的人。我要给他爱情。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在徳国,他们最终没有走进那片森林。现在,蔓延看着鲜梣并不清晰的脸,给自己来了脑补:如果进了森林,鲜梣会抱他,会亲他,然后表白,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有理智,这是多年磨练出来的结果。鲜梣在他生命中一出现,他热滚滚的心灵立刻觉醒:他要做鲜梣的倒影。这个倒影要好看,要强健,要持久。鲜梣是一面镜子,蔓延要时常揽镜自照。
丑的地方也是肉做的,不能拿刀剔骨剐肉,但可以填充。有坑的,用金银埋进。金不是锡箔,必须,也只能发光。
从隔壁水果店拎了兜水果,蔓延坦然进了陕西风味馆。
老板把收在柜台里的书包取出来,“走得急,忘了吧?得快点,迟到大门就要上锁了。”
蔓延不慌,把水果放在柜台上,“叔,给婶婶尝尝。”
老板大叔来了句俏皮话,“你婶婶要是吃不完的话,我能偷一个么?”
蔓延一怔,嫌我买少了?
我是老“照顾主儿”,老板大叔给我的“料”跟别人的不一样,我知道。大叔也有一个不争气的独生子,喜欢艺术,可是文化课拉胯,最后只考了一个默默无闻的专科。期末,还听婶婶跟他叨叨过,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当兵去了。
“叔,你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谁知道又抽哪门子风,不想当艺术家啦,说是要报考警校,就他?别丢祖宗的人啦!高考就那点子分儿,画了几车的画,如今说扔就扔了,家里的颜料都长毛了。”
老板大叔说着把脸儿一绷,“你婶婶正跟后头收拾东西,今晚的高铁,她要去边疆看儿子,我不去,得给你们做饭。”
大叔的话朴实无华,句句都敲在听者的心坎上。醇厚的父爱。用金银是换不来的。
蔓延斜挎书包,推着车,不由自主地就进了美院的东门。他也想要这样的一个父亲。穷没有关系。只要有爱在。
曾其是一个什么东西?给这淡淡的父爱扇扇风都不够。走到建筑学院的领地,躲到喷泉后面花丛中的草地上,枕了书包,他困得要死。
午后的热阳照过来,不来一觉,都对不起温暖的好时光。温度适宜,却又睡不着了,鲜梣的身影总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能让人安生。
一片叶,一只虫,或生或死,或逝去或停留,都由着世界的把握。人呢?亦如荒草,春去冬来,冬去春来,也茂盛,也枯萎。
活着一天,生命便不会完整。你我,不能,也不会知足的。为什么不这么想呢?
残缺是一种美呃!那不完整同样是无与伦比的想像空间!如果没有人爱我们,那我们自己珍爱自己总可以吧!
如果爱别人得不到回报的话,那就把爱好好珍藏。等待天气好、阳光明媚之时,再拿出来晾晒晾晒好了。
默默等待,天空会让雨来临,然后千丝万缕地去滋润万物。乌云滚滚的后面自然也会出太阳,然后万丈金光一定会普照大地。雨点有雨点的诗意,阳光有阳光的魅力。
如果还没拥有爱,就不要先学会着恨。爱恨交织倒还可以。
请千万不要嫌时间流泻得太多,一切都还来得及。真心一到,咒语就会自己破掉。你可知,未曾完整,才是推动我们活下去的理由与动力!
手中拈一朵盛开的从草丛间采撷而来的蓝紫色小雏菊,捧起一手掌清凉的溪水,吃几口清淡的食物,披一件素色的衣服……便是一切都好。
你要明白,手中拥有的不曾完整的东西其实确有价值。未曾完整,也就是完整的生命所在。
蔓延对自己心中有话:成功之道,恍恍惚惚。
在梦中,他又回到了步鲁克林的森林小木屋,回到了有鲜梣在身边的床上。云朵般温柔的锦被,他给鲜梣从后面抱着,鲜梣偷偷亲着他的肩颈窝。他收起了浑身的利刺,回身回应着那个吻。他不能不遇见……这份爱情。如果鲜梣给的是永远,那他也会在所不惜地付出回报。
突然,有一只手在揉他的头发,“我要是不叫醒你的话,洪敬教授可不让迟到的学生进他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