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杰把那个“祸害”用肩膀拱开。
“我操,是你姓孙,我姓包大人的‘包’好么!”
“包大人要真有你这样的耷拉孙儿,得气得从坟地里爬出来,看看是哪个小子坏了他的一世英名。”
孙杰往四下里喊人,“松鼠,把你们家里的领走,别搁这儿闹。”
勾凇果然听话,上来就把自己“家里的”捏着后脖领子提走了,惹得小包子“嗷嗷”直叫。
“学委,我这道题给误判了,你瞧瞧。”
班上有一小个子男生隔着几桌子跳过他们这边,并把卷子甩在了许崇的桌子上。
“哪个?我看看。”
许崇耐心地给男生讲题,完了又说道:“没有判错,你的公式用错了。结果是对的,但中间的步骤却南辕北辙。”
男生抓着头皮,“领教了,学委。”
许崇从自己的书桌里抽出一份空白卷子,递给他,“把这套模拟做了,不能走捷径,按着公式套,攻克自己的弱点。”
“谢了。”
第一节是物理课,蔓延回来了,可鲜梣直到中午放学也没有再出现。
段绸两手提着一大兜子卷子,重重地蹾在蔓延眼前,“沉死我了。”
蔓延把书包背上肩,不笑。
段绸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你不谢谢我?”
“我为什么要谢你?”
蔓延说完拎起那包东西就走。
“你们这一走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别光顾得自己快活,忘了我们。”
“有‘七星群’不是。”
“群个屁,我们猴年马月能捞到手机!”
蔓延骑车回到家中,鲜梣正在往车上装东西。
中午饭都不在家吃了?
鲜梣把蔓延车筐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到后备箱当中。
“不太饿的话,我们到那边的家里再用餐。”
你都这么说了,就是饿,我都不好意思张嘴了。
走高速,从延鹤到京城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蔓延坐在副驾驶位上,微合双目,手肘抱在胸前,做出小憩状,明摆着拒绝与人说话。
鲜梣启动无人驾驶模式,腾出两手,把捋在手边的一件外套给他盖在身上。
有了支援的动作,他又借机亲了亲蔓延的耳尖。
脆生生的,不但粉得可爱,还有溺死你的柔软。
你不搭话,我也省去了辛苦。
蔓延透过衣服的缝隙,往车窗外时不时地瞄上几眼,注意着他们走到了哪个地段。
路途之上显著的建筑物标志一个个闪过,嗅着衣料上鲜梣味道,延鹤离他们仿佛越来越远。
段绸的话说对了,从这一刻开始,蔓延什么时候才能和鲜梣再回来?
这就是告别。无声。无息。
与延鹤一中告别。
与阏氏陵告别。
与朝夕相处的老友告别。
与旧日已经逝去的自己告别。
那些所有,随着鲜梣的车子,被四轮碾成了尘烟,又渺不可见了。
蔓延在心里对着自己嘲讽:曾经的他,好有病。
太不懂经营人生,在一些无谓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没有把成绩搞上去。没有找准专业的方向。更没有认认真真地读懂鲜梣。
初见鲜梣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可以死了。久病不愈,不死还等什么呢。
现如今,完整地待在他的身旁,连话都不用讲,他又有了逐渐恢复底气的气象。
车程太短,他希冀着它永远不要停止下来。
就坐着鱼羊的车子,走完一生,也能让人了然。
突然,蔓延又怕了。这种“爱”的状态,鲜梣能给到永远吗?
担忧着,他挡在胸前的手肘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大腿上,有了不易察觉的痉挛。
鲜梣轻轻地把他的手拿过去,放在唇边哈着热气。然后又把他的手塞到自个怀里,并捂在胸口的位置。
蔓延不敢动,惧的不是别的,而是怕自己做出不合时宜的神马动作来。
越是在意越是怕失去。
他沉闷着不去争夺,不去喧哗,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千百回地守望着,寸步不移地,要枯死在原地。
不是虚伪的表现,是无奈之后的挣扎。
鲜梣的态度再明了不过,但在蔓延,绝对不是恪守礼节,他在给自己“逃生”的机会。
如果可以,他宁愿没有鲜梣的付出,他怕接受得越多,依赖越多,万一哪天失去了,痛不欲生的景况能不能活下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儿时的记忆,最早就是从一次撕心裂肺的“失去”开始的。
六七岁的小娃娃,会有记忆吗?别的什么人,蔓延不清楚,在他,是有了。
他和勾凇不知疲倦地围绕在奶奶身边。
那天叫“爸爸”的男人来了,把正在和勾凇玩过家家的蔓延抱上了一辆灰扑扑的车子。
蔓延想拉着勾凇一起上车,“爸爸”却一脚给勾凇踹了下去。
“狗子,我喊奶奶去!”
奶奶来了,而他们的车子在在动,在跑。
蔓延死死地趴在玻璃窗上面,“嗷嗷”直叫,“奶奶,救救——小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