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们又断断续续地温存了很久。
积水无声地蔓延,气温缓慢下降着,而他们肌肤相亲,几乎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
由伊洛恩主导的过程,都显示出一种平缓而温和的特质,以细水长流的态势,精心滋润着诗因这朵蔫巴巴的小白花。而张牙舞爪的植物也乖乖收了自己的毒液和尖刺,一点攻击力也没有似的,软绵绵地任凭他为所欲为。
寂静昏暗的地洞中,摇曳的烛火成为唯一的时间维度。而直到光芒熄灭,他们依然拥抱在一起,脸颊贴着脸颊,手臂环绕着彼此,只是伊洛恩合着眼皮,抚摸诗因的动作也变得机械而迟缓,似乎已经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诗因把他的手拉到身前,放在嘴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微光,专注地观察着伊洛恩的睡颜。
他抓起伊洛恩的手掌,尝试和它十指交握,并且贴在自己的胸口。那里还隔着一层布料,是伊洛恩套在他身上的衬衫,经过刚刚的一番亲密接触,仍然带有雄虫的气味,并且始终柔软地笼罩着他。
但是,好奇怪。
明明气氛都已经这么到位了,为什么雄虫还迟迟不愿意继续?
他明明很配合啊。
诗因皱起眉头,他其实已经疑惑很久了。
他想起婚礼结束之后偷听到的对话,伊洛恩不愿意签财产转让协议,并且执意要见他。
他从那时起就隐隐感觉奇怪,但当时又转念想,也许伊洛恩是馋自己身子。毕竟雄虫对雌虫的需求,无非也就这么两样。
然而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
给他财产,他不感兴趣。给他身体,他也不感兴趣。
伊洛恩究竟想要什么呢?
事情超出了诗因的理解范围,伊洛恩这一个体的种种古怪举动,用虫族的文明体系简直无法解释。
两个人的体温熨帖着彼此,营造出无比温暖的睡眠环境。诗因怎么也想不明白,脑袋越想越迷糊,不知不觉间沉入了梦乡。
地下室的温度越来越低,他们无意识地贴得更紧。诗因睡着睡着,却无端感受到一股燥热。
那热气不是来自体内,而是来自外界。他蹬掉了被子,还是觉得难受。环在腰上的那双胳膊烫得像是烧红的铁钳,烤得他浑身不舒服,而且本该起到治疗作用的汗液也越来越少……
等等,这不正常。
诗因猛然惊醒。他下意识往伊洛恩那边一摸,手指只感到一阵干燥的滚烫,伊洛恩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像是旱地上空的热风。
糟了。
诗因立即睁开眼,他看见伊洛恩忍耐地皱紧眉头,在梦魇中蠕动着嘴唇,身体烧得像是火盆里的炭,而且正在高温中破碎,奄奄一息。
他的雄虫生病了。
诗因捧住他的脸,喉咙发紧,一声声喊他的名字:“伊洛恩,伊洛恩。”
伊洛恩醒不过来,他就摇晃雄虫的肩膀,呼吸已经有些微乱,长发乱糟糟地垂在身边,一排发丝随着他的动作颤抖:“伊洛恩,醒醒。”
伊洛恩的身体发冷,偏偏皮肤又滚烫无比。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间失重坠落的房子里,密闭的空间里满是熊熊大火,他求出无门,又口干舌燥。
他头重脚轻地持续下坠,那些烈火穿过他的胸膛,却带走了他的热量,让他在火场中瑟瑟发抖,忍不住蜷缩成一团。
朦朦胧胧间,伊洛恩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只是声音太遥远,又被下沉的气流给冲得乱七八糟,怎么也听不清楚。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一种奇异而熟悉的状态里,仿佛进入子宫再次接受孕育,在漫长的沉睡中,一个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像是规律涌上沙滩的潮汐,一遍又一遍——
“易水恒,易水恒……”它轻轻叹息,“今天也不醒,明天也不醒,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呢?”
潮湿的声音在耳旁起落,像是被雨水打湿的书信,字迹模糊。
“你再不醒来的话……”
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咳了一声,虚弱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虚无的黑暗,他浑浑噩噩,一时不知道身在何方。
他是谁?
身边传来熟悉的体温和急切的呼吸,像一个鲜明的、跳跃着的锚点,将他的灵魂着陆在当前的时空。
记忆缓慢回笼,他喃喃:“诗因。”
诗因一把攥紧了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脸上。本来就偏低的体温,此时更像是一块降温的冰,让他解脱一般地轻轻舒了一口气。
“伊洛恩。”诗因用力扣着他的手指,气息短促,“你不要死。”
“不会死的。”伊洛恩咳嗽着,干哑着嗓子说,“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