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觉然后回到现实世界这种幸事没能发生在玛瑙身上,她换了身衣物,拿了一把伞,匆匆出门,远离附近有可能认识的住户后才找人问路。
路边的广播电流音滋滋作响,“预计2月13日17时至2月14日5时,水脉港迎来大到暴雨,局部地区伴有雷暴大风,请居民们注意出行安全。”
“重复一遍。预计……”
玛瑙:“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去水脉港社会福利院的路怎么走吗?”
“沿着这条路走,第一个路口左拐,一直走就到了。”
玛瑙又拿出克雷色利亚的画像,“您见过这只宝可梦吗?”
路人摇头,取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我上班快迟到了,你再问问别人吧。”
玛瑙一连问了三个路人,回答都是没见过。
果然没这么容易找到。
玛瑙将画像对折放入口袋,不再做无用功。她沿着指路的方向走,很快找到社会福利院的正门。
福利院是这附近少有的二层建筑,整栋楼的墙皮膨胀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两侧的灌木已经长得比人还高。锈迹斑驳的铁门上落了把大锁,锁上是一层积灰,显然已经许久无人打理。
隔着铁栅栏,玛瑙找到了照片背景里的滑梯与秋千,比她想象的还要矮小,是学龄前儿童游玩的尺寸。
按照片比对,照片中的小孩应该是在沙坑里玩,她递出泥团的方向是……福利院的围栏外。
那个位置上正站着一个人。
小麦色偏黑的皮肤,缎子似的粉紫色长发。女人身着U型领吊带短上衣和裙摆在膝盖上的沙滩裙,外搭一件暗色纱质长外套,露出隐约可见肌肉线条的小腹和笔直的长腿。
她察觉到玛瑙的视线,偏头轻轻一笑。墨镜挡住她的眼睛,眼角下的泪痣却像一把刷子,轻柔地扫过玛瑙的心间。
总有人是这样的,美得像火焰,带着蓬勃的生机与天然的攻击性。只是姿态闲适地站在那里,却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女人踩着高跟鞋靠近,边走边摘下墨镜,冰蓝色的眼瞳上挑,声音亲昵,“你怎么在这儿?”
她比玛瑙高上半头,说话时微把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肩带滑下,一片白皙和晒过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脖颈的红线上坠着一块与眼睛同色的宝石。
玛瑙像是被烫到般匆忙移开视线,脸颊的热度飞快升高,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什、什么?”
她看起来像个不安的小兽,低头数着道路上的裂痕,估算着哪个缝隙能把自己塞进去。
狄安娜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又靠近了些,握住玛瑙的手,左手右手各牵着一只,像小朋友撒娇般轻晃,嘟囔着:“你连看我都不愿意了吗?上班请假也是为了避开我?”
这是一个认识“玛瑙”的人。
玛瑙脑中的警报滴滴作响,盖过了那点不知为何的心动。她暂时没有无视达克莱伊警告的打算,但没有记忆不知应该作何反应,便只是沉默着。
狄安娜在沉默中读到拒绝的意味,“好吧,你看起来不想和我谈这个。”
她别开了眼,手却没松开。明艳的眼眉半垂着,视线的焦点落在栅栏对面荒废的沙坑中。泥土与沙粒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才是原本的模样。
“我知道的,我都明白。你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情,我发誓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想来福利院看看……这里同样承载着我的回忆。 ”
狄安娜把姿态放得很低,可怜巴巴的辩解更像哀求。明明还没有下雨,玛瑙却仿佛闻到了湿漉漉的锈味,带着浓厚的哀伤。
她不知道狄安娜的姓名和身份,也不知道她和原先的玛瑙发生过什么。狄安娜的体温偏低,她穿得太少了,掌心摸起来更像是一块温润的玉。
“今早醒来时,我发现小时候的事记不太清了。”玛瑙回握住她的手,“要一起逛逛吗?”
狄安娜眼睛一亮,立刻亲热地挽上玛瑙的胳膊,“当然,我都还记得,我来给你介绍!”
据狄安娜所说,玛瑙和狄安娜都是福利院收养的孩子。
“院长是个心善的人。弃婴、流浪儿、小乞丐,只要符合院规,院长就都捡回来,我也是其中之一。”
“但我小时候长得……和大家不一样,也不会说话。没人和我一起玩。”狄安娜指着一间红砖的小房子说,“所以我就躲在仓库里,从窗户后面看他们。”
“阿江是最强壮的孩子,他投沙包砸碎了玻璃,被院长罚站了一下午;小洛是爱哭鬼,大家平时总笑话她,但很多人愿意帮她推秋千;静静喜欢雨,一到下雨天就躲在滑梯下,吃饭也叫不回来……”
狄安娜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她虽然没有朋友,但语气却是怀念的,似乎仅仅看着就已经满足。
玛瑙忍不住笑了起来。随着狄安娜的描述,她仿佛真的看到了几个四五岁的孩子追跑打闹和躲在门后偷看的狄安娜。院长拍拍小狄安娜的头,他说——
“不要害怕,他们都是你的家人。”/“就像家人一样。”
狄安娜停住步子,怔忪地睁大眼睛。
“怎么了?”玛瑙不明所以,下一秒被狄安娜抱了个满怀。
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心跳声如细密的鼓点,狄安娜竭尽全力遏制住身体的颤抖,以免耳朵和尾巴不受控制地暴露,吓跑小小的人类,“你还记得一点,对吗?”
“不,只有我记得也没关系。”她捉住玛瑙的手,温顺地将脸颊贴在人类的掌心,“2月10日那天我说过,我想成为你特别的家人,你说要思考几天。”
“所以我会耐心等待。2月14日那天,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来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