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玛瑙猛地向前一扑,将作乱的丑丑鱼束缚在怀中,“还记得我是谁吗?”
学生时期的玛瑙没打耳洞,也不戴首饰,天生带点卷的头发扎成一束,拢到鸭舌帽的帽洞后。
太阳镜沿着鼻梁下滑,又被戴着露指手套的左手向下一勾,少女蓝绿色的眼睛如同打磨过的夜光石,在黑暗的环境下闪烁星星点点的光。
滑溜溜的鳞片是最好的保护膜,丑丑鱼扭动两下身子,如同一块肥皂般从玛瑙手中落入潭水之中,水花溅了玛瑙满脸。
玛瑙抹了把脸。好吧,看来月光不记得了。
她的心情很古怪,有点伤心,有点寂寞,但更多的是怀念。
如果梦境是一场游戏,那么玛瑙就是一个熟知攻略的二周目玩家。她知道丑丑鱼的心结,知道解决的方法,也知道他们注定一起离开这里的结局。
玛瑙在几米外发现了自己的画板,散落一地的应急食品包装,和几个揉成一团的草稿纸。
尽管知道草稿纸上画的都是些什么,但她还是一一展开,这张是丑丑鱼的鱼鳍,这张是丑丑鱼的尾巴……最后一张更过分,没学过医学知识的人,画完大致的轮廓后竟然凭借想象乱七八糟地补上内部的骨骼。
这些涂鸦在现在的玛瑙看来漏洞百出,难怪当时的丑丑鱼看完后会发脾气,半夜也要游上岸用尾巴抽她。
当然,现在的美纳斯脾气也算不得多好。它只是在玛瑙的面前收敛几分,本质还是原来的它。
按照记忆,她应该和丑丑鱼大吵一架。
那也是玛瑙和月光唯一的一次争吵。
她画了很多的草稿,去捕捉她与丑丑鱼初见时的震撼。丑丑鱼仰望天空的那个场景在她的脑海中回放成千上万遍,她一遍又一遍的思索,是什么带给她如此不同的感受?
是自然界生命的野蛮生长?是进化的光辉?还是一瞬的共鸣?
她不得要领,绘画尚且无法表达,更何况提炼要素到服装上。
吵架的原因玛瑙记得很清楚:她想带丑丑鱼出去,换个场景对比,或许她能发觉更本质的东西。但丑丑鱼不愿意,甚至将她没画完的底稿扯入潭底。
十五岁的玛瑙憋着一口气,不知道在和什么东西较劲,总是渴望通过做些什么证明自己。她年轻、朝气,做事很少考虑后果,像把太过锐利的刀,一不留神就将自己与他人一同划伤。
她不认为吵架是件坏事,那是十五岁的她与丑丑鱼沟通的最优解。因为有了争吵,才有的日后逐渐了解彼此的它们。
也正因为如此,十九岁的玛瑙完成不了这个最优解。片面的认知带来矛盾,带着情绪说出的话语总是会伤害到他人,在之后漫长的相处磨合中,她明白了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对现在的丑丑鱼有多么刺耳。
天色转暗,深处的水底黑漆漆一片。丑丑鱼想躲她的时候,她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玛瑙叹了口气,随后立刻揉了揉脸。来到梦里后她总是叹气,这可不行,就当是故地重游换换心情,她坐在岸边,褪去鞋袜,将小腿以下浸入潭水之中。
水温偏凉,她难得产生了些随遇而安的念头。达克莱伊会解决的,她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吧。
龙潭里的宝可梦鲜少见人,好奇心旺盛。两只迷你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划开水波,一前一后游到玛瑙身旁。观察片刻后,胆子稍大的一只发出了细小的哼声。
远处有只哈克龙在提防,玛瑙想了想,学着迷你龙的音调,“Dratini……”
她不懂音律,会的调子不多,能立刻想起来的也只有橘子学院的校歌了,“da、dala~dalala~ti、tini~tinini~?”
毕业多年之后还在穿校服、唱校歌……玛瑙眼睛含着笑意,合着自己的有些走调的拍子,轻轻摇晃小腿,带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da、dala~dalala~ti、tini~tinini~?”
月亮攀上夜空,倒映于水面,在波浪中破碎、拼合、再度破碎、再度拼合。
玛瑙双手撑在地上,上身后仰,眯起眼睛。
风从顶部灌入,顺着洞窟游走。越来越多的迷你龙被奇怪的声音吸引,胆子最大的迷你龙盯着摇晃的小腿,用尾巴去勾玛瑙的脚踝,像猫咪逗弄玩具。
发梢拂动,睫毛轻颤,松垮的领带被风带走,摇摇晃晃飘向湖中,浸满了水,却没有沉没。
丑丑鱼从水面下探出鱼鳍,衔着橘红的领带,不情不愿地靠近。
这歌声太讨厌了,它想。比水滴在岩壁上更尖锐,比风钻过洞窟更怪异,比无处不在的水声更紧密地包围着它。
它靠近人类,不是因为弄湿草稿而愧疚,只是想阻止她迥异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