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主意新颖啊,若能做成,也就不需再让人担土攀高了。”一个声音插嘴说着,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也接话道,“黑那小子确实没夸张,新来的后生不得了啊。”
容安一眼就认出两人的身份,不意外的站起身躬身行礼,“某为虞姓容氏安,字岁吟。见过少府监,都水丞。”姓氏双全,是贵族的身份象征。
少府监和已经做了都水丞的郑国听到名字,便知道他是王上派来的太史,连忙侧身避过,只受了半礼,然后两人也抬手回礼。
周礼繁复,好在两位上官都是贫苦出身,不拘礼仪,三人只是互相见礼三次也就罢了。
周围的工匠早在容安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就自觉散去,只有几个年纪稍轻的悄悄的瞥了他一眼,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这位贵族刚刚那么自然的和他们谈笑风生。
见人群散去,三人也回到作坊内临时办公的地方,这里堆放着大量的竹简和木牍,上面都是各种各样的器具图纸和人员档案。郑国将火塘里保存下的火星拨开,引了火绒将陶壶放在上面后,才笑着说,“今晨昌平君来巡视,我等作陪到中午,从坝上回来也需要时间,让岁吟久等了。”
“是安突然叨扰......”容安正要解释,就被刚掀开门帘的少府监相里云打断,“王上已经吩咐下来,冶金之事全权听你吩咐,少府对你的计划没有异议,岁吟不必这般谨慎。”
眼前这位青年出身贵族,虽然在咸阳城内谈不上什么身份,可对于少府这些出身穷苦的粗人,也没有丝毫架子,当然不排除他性情温和,但相里云更愿意相信,他是为了不让自己在少府的公务受阻才这般行事。
容安见相里云误会了,却没有否认。
实际上,悠长的岁月早就消磨了容安诸如‘骄傲’‘自矜’的情绪,对于他来说,世间只剩下天道和飞升,至于其他的生命并没有孰高孰低。他幼时曾拜读这个世间的圣人著作,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容安看来,修真无岁月,许多修者在长久的修道中为了抛去诱惑,甚至磨灭了人性,在他们的眼中万物皆为平等,万物皆需守护,这为‘不仁’,即是无偏袒,也无看重。
而万物,也是大道的牺牲。
幼时初窥道法门径的容安曾经问过那时已经修得大罗道果,步入化神后期的师尊,若万物注定要重归天道,那么一切岂不是全无意义。凡人汲汲一生,营营数辈,亿万年后也不过回重归天道,那为什么要如此努力呢?
‘有时,过程远比结果更重要————’
‘更何况,命运的规律只有本人掌握才有意义。’
彼时,明明已经辟谷多年的化神道尊懒散的躺在一棵梧桐树的枝桠上,仰头将酿造千年的果酒倒进嘴里,也不管长长的法衣垂落在草地上,对坐在树下看书的容安说,‘简单来说,就是你去凡间的时候,装凡人装的像一点。’
心智尚是孩童的容安撇撇嘴,嘟囔着,‘师尊其实可以不说后半句的。’但手中,还是将师尊的话记在灵简里,以便后面重听,然后又替师尊将酒装满。
那时异界的神还在凡间行走,莫说凡人,就是修道之人都活的小心翼翼,这是师徒二人难得安宁的时光——可惜那片梧桐林最后也在神明和师尊作战引起的滔天灵力中,被从物质世界彻底抹除了,后来容安再也没有拥有那样安宁的福地。
记忆中,强大的道尊在树枝间翻身撑着脑袋休憩,鸟儿们自觉地飞来叼起道尊挂在枝丫间的凌乱发丝,将其银白色的长发编好盘起,而道尊本人则在半梦半醒间模糊的嘟囔着,‘话说,虽然金属不太一样,但现在应该还算是石器时代吧?要是我真的只注重结果,那岂不是变成了,穿越之我来自异世?什么酿酒制盐制煤,马鞍马镫马蹄铁,然后高炉炼铁出火器,打遍全世界?’
‘唔,要是大炮能把那些邪神打下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