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府主母身边的尚妈妈。
当然,主母娘子定西侯府的嫡女薛仪也来了。沈琼茵推了沈清嘉一把,从这场混乱的战局中抽身,飞身扑向自己的母亲,委屈地大喊:“娘,您要给女儿做主!”她指着自己的脸,“这个贱人,她敢打我。”
“住口!”薛大娘子见着自己女儿鬓发散乱,脸上还留着鲜明的巴掌印,目光一冷,可还是斥责道:“你一个大家小姐,张口闭口污言秽语成何体统!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
沈琼茵满心指望着母亲撑腰,好好处罚那个狐媚子,给自己出口恶气,没想到母亲反倒责骂她,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刚要驳回去,却见母亲的目光冷冷的瞪着自己,顿时气短,只敢皱着眉头,呜呜的哭。
尚妈妈赶忙上来解围,一面拿出手帕给沈琼茵擦眼泪,一面哄着她说:“四小姐啊,瞧瞧您这哭的,妆也花了,鬓角也散了,跟个小花猫似得,奴婢陪您先回去梳洗梳洗,换套衣衫?”
沈琼茵哪里肯听呢,她一把打掉尚妈妈给自己擦眼泪的手,赌气往后院跑去。尚妈妈瞅一眼夫人,收到她的眼色,急忙跟上去。
沈清嘉知道沈夫人料理完沈琼茵便该轮到自己了,呵,她对沈琼茵不过呵斥几句,对自己可不会这么轻轻放过。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沈清嘉镇定的给这个嫡母行了礼,内心无所畏惧。但燕草对这个主母一向是畏惧的。她惴惴地躲在沈清嘉身后,低着头,恨不能把脸埋在土里。
沈夫人一向爱重名声,明面上从不出手为难自己这个庶女,可作为一家之主母,站在这样的高位,又哪里需要她真的做什么呢。她只需对自己不假辞色,底下人便会争着抢着作践自己这个不被主母待见的人,来讨主母欢心。在合府都摸清楚了薛夫人的态度后,在沈府稍稍得脸的些仆妇也不会把沈清嘉放在眼里,面上应付着,私下克扣碳火吃食,送发霉的衣料都是常事,还有些积年的老妈子知道沈清嘉不得主母意,上赶着给沈清嘉摆脸子。
更不用提沈琼茵三天两头的找上门来挑衅,结局嘛,若是吃亏的是沈清嘉,沈夫人只会说,一家子姐妹,偶有矛盾也是常事,轻轻巧巧各大五十大板,这事儿就过去了,若是吃亏的是沈琼茵,薛夫人便做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嘴脸,打着沈府脸面,女儿家私德的大旗,往重了惩处沈清嘉。自十二岁来到沈府至今四年,沈清嘉最熟悉的不是自己住的落霞院,而是沈府的祠堂,女德女戒不知抄过多少遍,还要算上请了无数次的家法。藤条,戒尺,鞭子,不论哪一样沈清嘉都熟的不能再熟。
这其中的门道连燕草这个胸无城府的小丫头都看明白了,时常在沈琼茵来找事时劝着沈清嘉:“小姐,不如忍一忍,不然,就算同四小姐争赢了,只怕受的处罚还要更重些。”可在燕草眼中一向玲珑剔透的小姐,跟着了魔似的,从不让沈琼茵占半点便宜。
燕草从前做小乞丐时,听说书先生讲“笑面虎”,当时还不解其意,如今见着沈夫人,倒是全懂了,故而对她实在怵得紧。
果不其然,当晚沈清嘉便又回了沈府祠堂“重温旧梦”。
她心绪难平,心酸,苦涩,愤懑,委屈交织成刀一下一下划在最柔软的的心房,鲜血淋漓。不是因为责罚,只是因为沈夫人的那番话。
那时,沈夫人冷冷瞧着跪在地上的沈清嘉,像是在瞧什么脏东西,“去领二十戒尺,再抄二十遍女戒,去祠堂跪着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望你能静思己过,好好改改你那轻□□气,你那个亲娘寡廉鲜耻,同人无媒苟合,你可别学错了榜样,丢了我们这等人家的体统!”
沈清嘉跪在那儿,怒气沿着脊髓直冲脑海,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轻贱自己,但是娘亲不行。她攥紧拳头努力克制微微发抖的身体,张口欲驳,却又无话可说,只是眼里氤氲着雾气,咬着牙不肯落下泪来。
此刻,跪在祠堂,她轻抚面颊,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燕草跪在一旁,被她流泪的样子吓了一跳,又急又心疼。她掏出帕子给沈清嘉拭泪,笨拙的安慰她:“小姐,你是不是跪得膝盖疼啊,把我的蒲团也给你,我皮糙肉厚的,没事。”
沈清嘉握住燕草的手,摇了摇头。良久,她叹了口气道:“燕草,我娘亲不是像夫人说的那样,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
燕草使劲点头,“我知道,夫人能生出小姐这样的女儿,她一定是个又漂亮又善良的人。”燕草说的无比真挚,哪怕其实她并没有见过沈清嘉的娘亲。
或许从燕草的态度中,沈清嘉得到了回忆往昔的勇气,她盯着供案上袅袅升起的香烛烟气,将那一段被红尘淹没的往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