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已亮起了灯。
卡希尔睁开眼,看着趴在床边的卡尔,小心翼翼地掀开另一侧的被子,用手撑着翻身坐起来,可这细微的动静还是惊醒了假寐的人。
“殿下,怎么不叫我?”卡尔猛地站起来,“现在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了。”
卡希尔抬眸,沉默地盯着他。
“……是后背还痛吗?晚点再换次药。”卡尔摸了下他的额头,又感受下了他被焐了许久暖乎乎的双手,“怎么不说话?难道是饿昏头了,对了,也差不多到饭点了,我去端晚饭过来,殿下您有事可以喊门外的骑士。”他转身离开。
“不急!”卡希尔拽住了松开的手,“我还不饿。”
“咕噜噜~”
“……也不是不饿。”卡希尔拉高被子盖住腹部,“你走之前,先给我颗念愁糖。”
卡尔满心疑惑,但还是掏出颗黑糖放他手上。
“您不是最讨……”
剩下的话,被弹来的糖堵了回去。
后悔、愤怒、悲伤、苦涩……各种情绪交织一起涌上心头,慌乱的卡尔连忙闭上眼,可为时已晚,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用衣袖、用手掌、用前臂在脸上擦抹,可在怎么也擦不完后,他干脆放下手,放任汹涌的泪水笑了出来。
“殿下,能被您恶作剧我高兴,但下一次,能换种方式吗?不然都没脸劝殿下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不要因为小说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不要……!”
卡尔被拽到了床上。
“殿下?”
“你别动,我疼。”卡希尔把他的头压在胸前。
卡尔放弃挣扎,用后脑勺顶着他的手,微微侧头给自己找到呼吸的缝隙,“殿下,就算你再不想听,也不能用闷死我这种方法啊。”
“别笑了,静静待会儿,然后麻溜地去给你家瘦成馒头的殿下做饭去。”
“……黑心馅小皇子。”
“这不是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的事吗?”
“嗤。”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度过了一小段安静的,只能听到鸟叫声的时间,其实也不全然,这期间还时不时夹杂着卡希尔奏起的催饭曲。
在卡尔离开去准备晚饭后,卡希尔解开皱巴巴的上衣,露出内里明显深了一大块的绷带,走到窗边吹风。
“二哈,这跟鬼画符一样的平安符,真的有用吗?”
“绝对有效,这可是我斥巨资才从小片子抢到的。”二哈笑得露出大白牙,“我还专门问过暗卫朋友,他们也都说很灵验呢,相信有了这道符,殿下立马就会杠杠的了。”
难道不是……
不灵验的都已经开不了口了呢?
大哈把提灯放在地上,拿起铁铲找准主卧直下方的位置,一插一抛,“那不说了,快埋吧,不然待会来人了。”
“嗯!”
二哈拿下背上的铁铲。
“殿下,窗外有什么吗?看得那么认真。”
“没,就两只傻头傻脑的呆头鹅。”卡希尔合上窗户,回头望向卡尔空空如也的双手,“卡尔,就喂你吃了颗糖,连饭都不给我吃了?”
“我一个小侍从哪有这种权力。”卡尔从衣柜拿出正装,“殿下来换衣服,该去见客,吃饭了。”
……
餐桌上,烛光摇曳。
在卡希尔到达时,餐桌上已经坐了四个人。坐在主位上的,只在仪式上见过一面的皇帝,左手边的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人,以及右手边的乱入这场“家庭聚会”的海恩斯。
卡希尔在空位坐下,候着的美貌侍女开始陆续上菜。
“宫医怎么说?”
听着迟来的关心,卡希尔瞅着皇帝领口露出的红唇印一角,“让父皇担心了,宫医检查过了,目前没有大碍,但长远来看……由于书上对水岚毒记录不多,还需要继续观察。”他看着黑手套递来的切好牛排,朝身侧笑了下。
“话说,二皇弟真是幸运的人儿呢,中个毒床上还恰好摆了解药,也难怪能被神兽选中。不像某人,府里金锭都能随便让人偷走,还差点成了毒害自家兄弟的——”在瓷器破碎的巨响里,大皇子切着牛排,不慌不忙地说完最后两字,“凶手。”
三皇子撑着餐桌,冲他怒喊:“都说是诬陷了,大皇兄又何必再提起这事!?”
“我只是作为兄长,提醒自家弟弟要注意身边人。”大皇子不以为意,拿手帕专注擦拭溅到红酒的衣袖,“这次是金锭,下次要是什么私人物品的,那可是真洗不清了。”
“你——!”
“够了!皇室礼仪被你俩学到胃里了吗?”
三皇子默默坐了回去。
眼力见十足的侍女们连忙动了起来,收拾掉桌上的狼藉和地上的碎瓷片,重新给三皇子端上一份新牛排,这一切就好像回档到了卡希尔刚进来时的样子,除了他面前快空掉的盘子,以及三皇子涨红的脸上,轮廓变得清晰的手指印。
“让你看笑话了。”皇帝冲海恩斯举起酒杯,“卡希尔这事,多亏有你在了。”
海恩斯回敬。
“陛下言重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公爵大人就不用客气了,多亏你我才能平安醒来。”卡希尔叉掉最后一块肉,放下刀叉抬头看向主位,“除此之外,我还要感谢另一个人,就是父皇您。”
“皇兄说我幸运,其实并不是那样的。那花叫绿睡花,是一种常见的路边观赏花,但我一看到它的颜色就想到父皇的头发,所以,我本来是打算编成花环在诞辰日上送给父皇的,因为时间紧只能连夜赶工,可如今……”
三皇子讥笑,“哈!你再不懂,也不能拿杂草应付父皇吧?”
“我……”
卡希尔揩掉眼角的泪珠。
“格罗夫,看来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皇帝优雅地放下刀叉,“从今天开始,我会派礼仪老师去你宫内,到诞辰日前,你都给我安安分分地接受教导,你也一样,格罗斯。”
“父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格罗斯。”
“……是,父皇。”
“至于卡希尔,你的心意父皇收到了,和你相比,倒显得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了。”皇帝侧身,脸颊慵懒地压上手背,盯起了沮丧的发旋,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点点地舒展开,“这样吧,父皇也回个让你必定欢喜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