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原先说好的,院外打手已被林茂的毒药灌倒。
林黛他们被扣押进来,捆着林黛的汉子是小九的人,林黛腕上的绳子只要轻轻地一挣就会跌落。
林茂手中还捏着毒散,应付旁人没问题,林黛只需趁乱直接生擒陈连勋。
计划说着简单,做起来更是比预料中容易。因为陈连勋底下的打手皆是草包,还不经诈,诱骗一下就会倒戈。
小九方才端着掺了毒的茶水进来,喝倒一个算一个,最好是那两个友人喝下去,好拿捏,没想到陈连勋先将毒药灌进肚。
这都不用生擒,只拿解药威胁,都足够陈连勋放人了。
这太容易了。
可被摁跪在地上的三人看向茶杯摔碎的地方,所有计划作废,都脑袋发懵盯着那处看。
宋礼鹤的五指还张着,滚烫的茶水从掌心滑落,碎片扎进手掌,不一会就冒出鲜血。
卢祺生像是生怕他做什么,一只手死死地摁在宋礼鹤肩膀上,拼命地朝他挤眉弄眼,想提醒他大局为重,万不能冲动。
手心的痛楚让宋礼鹤很快醒过神,与他原先想过的不同,他没有想冲上去质问的激动,也没有见到故人安然无恙的欣喜若狂,无尽的怅然徘徊在心间,让他麻木的冷静下来。
曾经知道林黛或许没有死,宋礼鹤就经常想,倘若能再遇到她,他一定要将积攒的怨恨与思念尽数发泄出来。
林黛离开一年后,宋礼鹤回到战场,一刻不敢偷闲,只因闲下来总会想到她,伴着懊悔与埋怨,偶尔还会做做梦,他怕梦到她哭泣,干脆连觉都不敢轻易睡。
打赢三场胜仗,他纵马回京,楼阁上有孩童追着嬉笑,将他蓦然从战场喊回人间,让他在又一年初春新芽冒尖的时候才惊觉——林黛离开他的时间,已经比留在他身边的时候还要长了。
一有这个念头,所有阴暗的想法都争先恐后出现在脑海里,只要能减轻痛苦,宋礼鹤就任它去。
或许他压根没有很喜欢林黛,只是和一个人朝夕相处久了,忽然失去,难免不习惯。
又或许他早就疯了,要不是经常能看到韵福担忧的眼神,暗卫时不时向他禀报没有找到林黛的踪迹,他都要怀疑这世上压根没有出现过林黛这个人。
自母亲离开后,他实在太痛苦,又患上眼疾,众叛亲离,不是没有一丝怨气,发疯幻想出这么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人不讲道理地闯进来,又孑然一身离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太短暂,回想起来就像一场美梦。
那些深重的情愫、无法言说的疼痛早在无数次午夜梦回后淡去,宋礼鹤自以为,已经释然。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离开他,她会过得好,那就由她去。他不该怨天尤人,他压根掌握不了旁人命运。何况天下之大,他该去哪里找一个不知名、不知来历的人。何苦强求?
这样的念头,尤其在战场上明显。他身边每天都在死人,他的手上沾满鲜血,见到的尸体越多,林黛离开后蒙在他心头的阴霾就淡去越多。
每天都有人面临生离死别,他无牵无挂,死在哪里都无所谓。
等他察觉自己疯态,一切都晚了。
梦醒了。
三年多了,他看到梦里常见的人,没有一丝亲昵、庆幸,只觉得陌生、排斥。
陈连勋关切地询问时,宋礼鹤已经从失态恢复平静,卢祺生心有余悸地松开手,瞥见宋礼鹤的手还在颤抖,顺势站起身:“陈兄先忙,我先处理鹤兄的伤。”
这二人都是方寸大乱的模样,陈连勋摸不着头脑。
底下被摁着的三人看不清局势,更不敢动。
林黛其实拿不准。
她走时,宋礼鹤还“瞎”着,有没有认出她,还真的不好说。可要说没认出来,碎了一地的茶杯实在砸的人晕头转向。
这几年......
林黛抑制自己回想的冲动,屏气凝神,没在房中察觉一丝暗卫痕迹,再一打量陈连勋对这二人态度,心中隐隐有猜想。
不过无论这帮人什么打算,林黛都知道不能继续往里闯了。
宋礼鹤耳力好,林黛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偏头看了林泰一眼,身后的手向上挥了挥。
这是要先拖延等陈连勋毒发的意思。
忽悠人,按说林泰早熟悉了,但死活开不了口。
林泰只在当年雨夜见过宋礼鹤,远远一眼,他就莫名有些怕这人,更别提眼前这种情形,几乎是强压下心中惊骇,林泰开口:“我是秦姑娘遣来与陈掌柜议事的!”
秦姑娘便是那被他们放跑的妇人,押着林泰的汉子白眼一翻:“你胡扯什么?”
林泰:“秦姑娘并非真的想走,否则也不会把那小姑娘留下来了。拿了秦姑娘的钱财,替人秦姑娘办事,您若不听我把话说完,这事我们没办好,杀了我们几个就是!秦姑娘的下落,您也别想知道了!”
林泰虚张声势很有一套,只要不看陈连勋身后的人,硬着头皮他都能胡扯完。
眼看几人要掰扯起来,卢祺生看着宋礼鹤愈发苍白的脸,站起身想先告辞。
陈连勋已经顾不上他们:“她怎么说?”
下面的话不好编了。
卢祺生不会包扎伤口,手忙脚乱,害得宋礼鹤流了很多血,吓得卢祺生连忙打断陈连勋的思绪,与陈连勋告别,给了林泰思索的时间。
宋礼鹤垂下眼睑,跟着起身,他没再看跪在房中的三人,径直要与卢祺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