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艾斯问他一定要出海的目的
他说
「我要得到真正的自由」
可他一直记得,那晚他假死脱逃的夜晚,他回头,看见母亲站在华丽的房子里轻轻的跟他挥手
一丝不苟的头发放了下来,她看着他,却像是在跟他说快走,快走,逃离这里。
去,自由的世界吧
越长大一岁,小时候的记忆便越发模糊,他甚至无法更加清晰的记住,那些具体的回忆
只有偶尔的,他会想起凛冽寒冬,妈妈牵起他的手,那只手是温热的,却很粗糙,带着冻疮。妈妈把红色的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脑袋上,只留着眼睛让他观察外面的世界。
斯提木的冬天应该很冷,他却清晰的记得自己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只有浓郁香甜的羹汤和他自己,亲自去触摸过的雪
可那样的冬天,是会冻死人的
他还会想起贝罗蒙特,贝罗蒙特拿着锅,站在厨房门口大声说着什么,样子很生气,其实时间越久,他就慢慢忘记贝罗蒙特的样子了,只有模糊的记忆,有时候只出现一寸,还需要他仔细的思考
萨博曾跟艾斯说过,我其实有一位朋友,然后在艾斯哼笑中,他又说,不过,我应该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他们把贝罗蒙特留在了南海,临走那天,他并没有来送过她们。
要说在南海的记忆,萨博其实还记得自己曾拥有过一只黑猫,这只黑猫跟着他,一直陪伴他,它们几乎一起长大,但他们回了东海,被父亲说这只黑猫没有高贵的血统可能会伤人,所以驱赶了
他曾愤怒的质问,父亲却只露出高高在上的笑容,他尝试着来摸他的头,跟他说
「萨博,你要知道,你会得到更好的」
「你的母亲把你养坏了,不过我会原谅你们,你是我的孩子,父亲会好好教导你」
他的父亲高高在上,马上要落在他脑袋上的手在触碰到他的发丝前就快速移开,然后从仆人的瓷盘中接过湿毛巾快速擦着自己的双手
萨博曾听过父亲与母亲无休止的吵架
「都是你!是你把他教坏了,你为什么把他教成这个样子,你的家教和尊贵哪去了?!他现在完全就是个平民!」
他的妈妈及其不耐烦
「闭嘴,你的教养也不怎么样,吵的我头疼」
「要不是我知道萨博是我的孩子,别以为你们两个还能住在这里」
「谁知道你们身上有没有什么病毒,和蝼蚁们住了那么多年」
然后他妈就把这个男人打了一顿,鬼哭狼嚎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却什么都不记得
萨博想笑,但他忍住了
他莫名的觉得其实妈妈也不想留在这里,但他们却仍旧没有走
为什么呢,谁能给他答案,他的母亲呢?他的母亲完全不见他,他每天见到的,是无数的老师和学习的钢琴,舞蹈,小提琴,礼仪,算学……
他一刻也闲不下来,他一刻,也无法像曾经那样奔跑。
他想给母亲送花,却只能看到枯萎的花仍旧放在门口,仆人们走过,有时不小心踩到,发出嫌弃的声响,不久,就有人把它们打扫掉了
艾斯曾跟他说过他的父亲,海贼王哥尔得罗杰,他的言语间都是愤怒和憎恨,萨博拄着下巴听,咬着肉给艾斯倒了杯饮料
他想,他有父亲,却不想承认自己有父亲,他的亲生父亲是个贵族,他的母亲也是,但萨博自己其实不太想是个贵族,那里像个囚牢,令他窒息
可能,他其实也拥有过一个不错的家
在南海,他有个性格恶劣但有担当的哥哥。他的母亲那时候还不是这样,会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故事,夏天到了,她踩在现如今绝对会嫌弃的淤泥里,抱着西瓜向他们笑。
还有个不经常来但莫名每年都会来的剑士先生,他有一把巨大的刀,萨博从来都拿不起来,剑士先生有些寡言,但他每次来母亲都会变得很懒
他们也经常吵架,不如说是更严重的打架,但萨博却从来都没有现在这样窒息,那时候,他只会向母亲喊加油
那位先生并不温柔,他从不对他说教,但会把饭菜端上桌,他们的桌子圆圆的,装他们四个人正正好好,不拥挤,也不像现在这么空旷
有时候他夜晚路过门槛,嗅闻见淡淡的酒香,和从远处传来两个人轻轻的谈话声和笑声
剑士先生的手很巧,萨博的草帽后来都是他扎的,他其实还拥有过一把木刀,也是他给他做的
先生每次在园中挥刀,他就跑到他身边,跟着他一起,他有时候会纠正萨博的肩膀,喝水的时候会给萨博也递过来一杯
那时候的萨博还觉得,自己没有父亲,剑士先生有次问他
「你父亲呢」
萨博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在别人家里,父亲是顶梁柱,在他家,顶梁柱是他妈妈,而且过的还完全不比别人差,他的妈妈什么都会教给他,又完全不会勉强他
他也问过妈妈为什么他没有父亲,那时候他妈跟他说
「你有,但现在不需要」
他确实不需要,也不缺少这份爱,他从不羡慕别的孩子父亲会把他放到肩膀上看远方的世界,因为他曾爬上桅杆,到过更高的地方
而且剑士先生也会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放到肩膀上。
他的世界很大,容得下大海,远方,船只,斯提木,和那个酒馆院落和小小的二楼,他的世界也很小,容不下哥雅王国高高的墙和那个华贵空旷的家,也容不下每扇窗户外的铁栏杆
萨博想问母亲他们为什么会回来,但他离母亲的房间太远了,他顺着墙壁爬上楼,透过窗户看母亲
她没有开窗户,声音却清晰的让人听得见
「萨博,这么高的地方都爬过来了啊,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的声音更像叹息
「想要去那里,不需要问别人,要问你自己」
「“想去,那就去”」
她的裙子华丽严密的把她包裹其中,头发高高磊起,面容暗淡,红唇更像吃人的怪物,拿着把羽毛扇子,轻轻挡住嘴,说出的话却像流水与阳光
一具腐败的身体,把灵魂挤压在其中
然后她露出嫌恶又震惊的神情,不在看他。
他的妈妈,自从回到这里,就生病了。
但他,已经无法忍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