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裴良纵使做出那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却还是因为伤害了别人而无法宽恕自己,就觉得在照镜子,她本是想去劝他不要有多余的负罪感,后面却像是在扪心自问,不是他有太多负罪感,而是自己的负罪感太少了。
曾几何时,她连只鸡都不敢杀,现在却已“杀人如麻”,问心无愧。
她改变的不止是长相,还有心性,纵使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她也适应不了那边的规则了。
“我就是有些奇怪,你们三只狼,是怎么养出这么一只小绵羊的?不会想将他染成黑色吗?”她不过是跟他相处一会儿,就有些控制不住自身的阴暗面了。
美好的事物人人欣赏,可太过美好就让人忍不住想摧毁。
“你又怎知我们没有试过?他身边的狼可不止我们几个,”见连翘感兴趣,百里谨索性给她讲了些资料上没有的故事,“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路边抱着一只死去的小狗哭。”
小小一个娃娃,自己都还在乞讨,饿的快昏过去了,却还是挖了个小坑将狗子埋了,立了个小小的碑,还给念了一段北国那边的往生咒,就是这个模样让裴乐动了恻隐之心,给他买了个馒头,还将人带去了善堂。
“结果他当天晚上就跑了,跑去小狗的墓前,却发现墓已经被刨了……”
原因不言而喻,不知他哭了多久,最终还是被路过的裴乐发现,两次偶遇的缘分,让裴乐心软之下将人带了回来,现在想来,他们当时应该是被引过去的。
“阿良是在那之前就和魏国公府扯上关系了?他在你们面前没有露馅吗?”那才多大点孩子。
“也不小了,七八岁有了,而且他一开始应当是不知道被送过来做什么的,只是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长大以后倒是有一段时间的叛逆期,估计是那时候魏国公和他说了什么吧。”
“……”还能说什么,阿良一族都被魏国公灭了个干净,让他以为仇人是裴乐,那段时间裴良情绪起伏,处理事务总是出错,有次争斗中甚至差点“误伤”裴乐。
结果在你们眼里这是叛逆期?可见其杀伤力有多“强”了。
他们当裴良接受不了太过黑暗的东西,又发现其在内政上的天赋,就顺其自然的把他撇除在黑暗之外,培养他在内政上的能力,倒是误打误撞的减轻了来自魏国公府的压力。
一个远在北国撇除在核心决策圈外,处理内政的探子,潜伏的意义更大,即使如此,裴良传递回去的一些消息,被要求做的一些事,还是对魏国公府起到了作用。
若按时间排序,就会发现,随着阿良越发年长,他传递回去的消息和所做的事就越发“有分寸”。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是什么样的人阿良自己有判断,只能说是我们对他的关心太少了,才给了人可乘之机。”
不难想象这些年阿良心中有多少纠结矛盾,一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利用自己再三窥探消息牟利,甚至殃及无辜,另一边是自己的仇人,却将“乞儿”的自己带回家,悉心教导培养,所见所闻皆无不可对人言,这样的人,真的会做出灭族一事吗?自己家族又有什么可图的呢?
他就好像提线的木偶,被动的接受着两边的指示,一边忙碌着救人,一边又忙碌着“害人”,没有地方可以诉说他的困惑,没有人可以倾听他的苦闷,白日里欢声笑语,梦中却是滔天的火海。
“你们有没有想过,魏国公府的最后一个命令,也许不是刺杀乐哥,而是刺杀靖帝。”
“有什么区别吗?”百里谨顿了顿,心念一转,“目标是我?”
连翘双手抱膝,“也是我。”
只要百里靖死了,裴乐这个皇后就废了,为稳定朝堂,百里谨必须迅速登基,迎娶皇后,广纳后宫。
而选取秀女,就是连翘“名正言顺”进入百里谨视线的机会,若用其他方式,都逃不过“痕迹”二字,而百里谨,从不收献上的美人,就连身边的侍女都很少有鲜面孔,其背景都是再三调查,能彼此作保的。
而新皇登基,天下适龄女子皆有机会通过选秀入宫,连翘的背景,一个为躲避小人迫害而入宫的妙龄女子,完全经得起普通调查。
而似周县丞这样的小人,世间何止千万?似连翘这种非自愿入宫选秀的女子又何止千万?若非刚好撞入裴乐遇刺一案直达天听,若非当时的县令是连翘的义兄秉公执法,若非百里兄弟有意深挖,只要连翘入宫后找个理由处理了周县丞,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连翘身后的阴影里掩藏了多少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