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轻一些,若不揉散淤血,往后几日且有得疼呢。若是疼了你就喊。”
林岳看着崔窈娘专注的神情,暖流涌上心头肉,嘴上应道:“崔娘子安心弄便是。”
崔窈娘双手轻轻覆在淤青处,柔软又温暖,巧施劲力:“疼吗?”
“不疼,甚是舒坦!”
李瀚狰内心刚刚经历了一场惊涛骇浪,亲眼目睹贪财之人临死前的幡然醒悟与以身抵命,罪人尚且挂牵一家老小。他的老,远在长安,他的心上人......倒是近在安西都护府。他迫切地,有什么呼之欲出,需要见一见卧床的崔窈娘,告知她。
一路上快马加鞭,脑海中全是崔窈娘的音容笑貌。
好容易上了二楼,抬手欲叩,屋内却传来对话。
“崔娘子,你累不累?”
“你先顾好你自己,疼不疼?”
李瀚狰手僵在半空,心中“咯噔”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林岳的声音,这般亲昵话语,似是崔窈娘与林岳......肌肤之亲。心中先前的急迫期待如遭一盆水浇了个透,嫉妒、痛苦覆上来,冷到骨髓里。
“李大人?你怎在这儿,是来看窈娘?”
李瀚狰僵硬转头,见是柳枝珍端了水,站在他身后。
李瀚狰还未及回答,屋内倒是先传来一阵慌乱声响,紧接着是瓷瓶落地撞碎的清脆声音,随后,林岳衣衫不整、神色慌张地开了门:“李大人,是来看崔娘子的么?”
李瀚狰远远眺向屋中床榻上的崔窈娘,又再看看林岳这般狼狈模样,心尖被狠狠一拽。悬着的心断了藤,直直坠下十八层地狱,摔得粉碎,腾起的烟雾被恶鬼疯狂吞噬,不见一粒余埃。
“正是,” 李瀚狰掐着手强作镇定,“见崔娘子气色已是大好,我便安心了。” 他目光匆匆掠过崔窈娘,根本无暇顾及崔窈娘的表情,转身便走。
步子看似轻快,实则牙关紧咬,唯恐走慢了,露出不该有的失态之状,怕自己忍不住揍林岳,怕自己忍不住将崔窈娘带走,锁进暗不见天日的屋中。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崔窈娘已有相伴之人,自己实不该作出令她困扰之事。
她二人是交颈的鸳鸯,他不该是惊了鸳鸯的顽石。
“大人?怎的回来这般早?”李稳见李瀚狰满脸寒陈掀帐而入,心中甚是纳闷,说是去看崔掌柜,往日随着军医,一去便是半日,今日竟是一炷香已经返营。
李瀚狰跨坐回桌前,脑海中不自觉补出崔窈娘和林岳在屋中之景,他声音哑得厉害:“拿酒来。”
“大人!当值之时,不可饮酒,还是你下的规矩?”李稳便知定出了事,想着这借口,拖一拖时间。
“那便去请休!”李瀚狰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物什猛得一跳,连带着李稳的眼角,跟着跳来。
李瀚狰以拳抵额,指节泛白。冷静不下来,心中的痛苦和嫉妒如那日草庐外的野草般疯长,掩了身形的人从林岳换做了他。
“还杵在这儿作甚,快去!”
“是,是。”李稳虽心有戚戚,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应下,罢了罢了,看大人这般情形,先拿来再说。
李瀚狰举酌竟无人陪饮,心中醋意也不知向谁人倾诉,从小到大便是这般,没娘的孩子,全家的期继,捧得那般高,高到只余他一人。
仰头痛尽,酒水入喉,辛辣难掩过心中苦涩劲酸。他又倒了一杯,一杯接着一杯,怎的不醉?撂开酒杯直接抓了酒囊塞子,醉了才好,才好让自己忘却令他心碎的场景。
营帐外,李稳小心守着,生怕有人有事来寻,下了值松口气,方敢入内。却见李瀚狰面色沱红,眼神水色迷离,地上已经抛落数个空酒囊。
“大人,究竟发生何事?” 李稳捡起酒囊,焦急地问。
李瀚狰看了他一眼,苦笑无言,复举起酒囊灌了下去。
见他如此失意模样,李稳心急如焚。他从未见过冷静自持的李瀚狰这般失态狂放怒饮。
“大人,可是在驿站遇到了什么事?” 李稳小心翼翼试探。
李瀚狰依旧不言,冷酒顺着喉结酝湿胸口衣襟,心中满是崔窈娘房中凌乱的被褥,汗湿的额头。他想把这些都裹在酒里,一同咽下,可是越喝越苦,越喝越苦......
终是喝得酩酊大醉。
他面朝下趴于桌上,眼角热泪隐入衣袖,鼻息抽动,只觉桌案冷硬,全然比不得崔窈娘在他怀中的香软。
心中念及崔窈娘的名讳,又不得不想起她若是在林岳怀中......
以齿咬碎口中内肉,直至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