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天际一片烟紫薄雾,大地昏霭,已近夜幕。
修缮灶房的工匠见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季良将人送出张府,回来后到卧房外叫了一声:“小姐,这会可以出来了!”
午间将茶盏收好后,季良就带着工匠来了。
秦越见不得人,被隔去了卧房,张福沅还不放心,亲自坐镇在外边的堂室,她就这样被闷了一下午。
那卧房,真是越待越困,她拿着书都差点栽倒好几次。如今得了解足,连忙放下书,伸个懒腰就往出去跑。
她将折叠屏风推开,先经过了张福沅的卧房,拐出去就到了堂室,张福沅正坐在那副工笔海棠下,盯着一份奏折模样的文书看,神情十分专注。
秦越不想惊动他,就放轻脚步从他面前溜出去了。
在前院转两圈,又跨入后院,总归闲来无事,就帮着周月心将草药往耳房收。收完后,又拉着周月心一同去看侍卫点宫灯。
他们拿着一个木棍,棍上有一弯钩,可将宫灯勾下来,再用火折子点燃。那些宫灯挂头上时,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拿下来近看,金铜鎏金宫灯、琉璃水晶宫灯、提了字画的绢纱宫灯,都十分好看。
看一会,秦越就笑眯眯地怂恿侍卫和她比赛,谁输了谁就去跟张福沅说一句话。
彼时,堂室的屋半敞着,张福沅正拿笔在那些折子上写什么,脸色十分阴沉,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此时招惹他定没什么好下场。
侍卫背后一个寒噤,断然拒绝。
秦越早有预料,只是见他们一提到张福沅就噤若寒蝉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想逗逗他们罢了,故而也没再强迫。
-
第二日,张福沅下朝很早。
回来之后就把东西搬到八角凉亭,沐浴着日光批批画画,又拿信鸽传了两道信。
季良都守在凉亭外头,秦越近身不得。她撇撇嘴,嚷嚷着无趣,开始在院子里支簸箕抓鸟。
守了一下午,没一次将鸟扣住。秦越面色平淡、一副“只是打发时间、我也没认真”的样子,可背着人去如厕,她一通无声地歇斯底里,啊啊啊,她刚才明明看见季良他们在笑!
在!嘲!笑!
于是,下午吃饭时,她一言不发。
张福沅刚开始还没发现,直到话被噎回两次,他才从朝堂那些破事走出来,看了看院子里倒地歪七扭八的簸箕,又看了看秦越,冷寂的黑眸忽然漾开一圈波纹,无奈笑笑。
随后,他叫来季良吩咐了两句话。
饭后,秦越又去摆弄捉鸟陷阱,在簸箕下撒下诱食。可这次她拉下绳子的那瞬间,鸟被扣住了。
其实这次簸箕倒地还是歪的,且还会在弹力作用下往起来蹦两下,露出的缝隙足够鸟儿扑出来,前几次失败都是如此。
可这次鸟虽然也扑腾着翅膀准备从缝隙跃出,可反应不及之前,还是被扣在簸箕中了。
秦越高兴地差点蹦起,可很快她就发现了异常——照理说,鸟在求生本能下,应该还会在簸箕下到处冲撞,可这只鸟却死了一般毫无动静。
秦越看了看手中的诱食,望向张福沅:“你叫季良往里加了毒?”
张福沅坐在石桌旁,手中已换了卷闲书,闻言抬眼,道:“周月心练的新毒,正好试试。”
秦越不忿:“用毒的话就没意思了,我直接撒一地,鸟就来吃,还需什么机关?”
张福沅笑而不语,放下书,起身朝秦越这边走来,将那只被扣住的喜鹊提起来,走来递给秦越,道:
“机关有机关的用处。毒只适合家鸟,因为信任,所以不设防,撒在地上他们就来吃。可若在野外,就没这么容易了。”
这话明面上是安慰她,可秦越做贼心虚,总觉得这一腔话说得拐弯抹角、意味深长,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她秦越利用信任蒙骗他吗?
虽然……确实如此……
不知道张福沅现在突然说这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在这点她呢。
罢了,越说越容易露馅,还不如快些走开。
于是,她没接喜鹊,只撇撇嘴:“你真心狠,养了这么多天的喜鹊,说毒死就毒死。”
说完,她就转身,拿了簸箕和木棒往耳房走,准备收了东西去卧房坐会。
张福沅没说什么,提着鸟走到八角亭,掏出绢帕垫在桌上,又将喜鹊放在绢帕上,而后收拾了东西,往书房去。
不到半炷香时间,软塌塌趴在绢帕上的喜鹊,翅膀忽然动了一下,又过几秒,忽然扑腾而起,在常留的枝头盘旋数圈,又越上屋檐,啾啾叫了两声,便头也不回地飞向天际远处。
-
自天降华彩、破去阴雨后,一连晴了五日,温度似有回暖之势,却在重阳节那日又陡然下降,连院子南角的锦鲤池都结上了一层薄冰。
算着日子,尚有七日才立冬,可如今天气已经逼近零度。
秦越日常已穿起冬袄,只有出太阳的正中午会出去走走,其余时间都窝在有炭炉的卧房中。
张福沅依旧是天不亮就起床上朝,有时候中午回来,有时候下午才回来,总是会捎带一些好吃的或者好玩的。
院子太冷,他不再在八角亭看文书,而是重回书房。
据秦越观察,一般若是书房门紧闭、季良守门,则是有要瞒着她的秘事处理,她也就沉着性子不去探。
若是门半掩着,则是在暗示她“可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