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做了,把自己又搭进去了。
他毫无怨言,因为他想要的只有回家。
“我不要王位不要金钱,你们让我带姐姐的尸骨回家好不好!”
“藏墨的棺材,在义庄,早已经落灰了。”
藏岚突然不再狂躁,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站着轻声说道。
曾经身为大祭司之子,南蛮唯一的世子,如今过得是这般卑微。
他站在那,穿着一身华服,却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藏墨姐姐的尸骨……我会想办法带回去的,舅舅……我也没办法,我的命也被齐霄握在手里啊,南蛮已经不是姓藏的天下了。”
藏雅脸色苍白,紧紧的咬着唇,听着藏岚崩溃的诉说,忽而抬起了头,那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亦是泪痕斑斑……
成王败寇,胜者为王,朝代的更替就是要有人获利有人死亡。
“怪我……都怪我……”
藏岚恍如失了神,喃喃自语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嘀嗒在衣衫上。
因为是藏青色,那泪滴落在了衣衫上渗着暗色。
“说吧,他要我干什么。”
“杀了宗烨恒。”
“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活,你才能解脱啊舅舅!”
藏雅的鼻翼止不住的开合着,仿佛说出这句话要了她所有的力气,脸颊深凹了下去,脸上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狠戾,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是啊,由他开始造成的不幸,就由他结束吧。”
说完,藏岚失神的离开了小院。
孙清许听了他们的对话后顿时一惊。
藏岚居然又要刺杀宗烨恒?!
这必须要赶快告诉宗霄盛……
此时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孙清许敛起了衣角,离开了这里,独留下藏雅一个人跪在那。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站了起来。
脸上流淌着的不知是雨还是泪水。
藏岚回到座位时,宗烨恒正不高兴的倚在一边,见藏岚回来了,顿时两眼泛光。
“你去哪了?脸色这么不好?”
“身体不舒服……”
他看着藏雅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又收回了目光,坐回到了宗烨恒的身边。
他低着头,不去听宗烨恒的话,心里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大声的叫着。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杀了他,自己就能回南蛮了……带着阿姐的尸骨……回南蛮……
可是他死了……自己当真能回去吗?
导致这一切的……不是他自己吗……
藏岚缓缓地拔出了插在头发里的簪子。
他听见了无数的叫喊声,与刀剑声。
可是先让他感官都打开的,却是脖间的刀伤。
他瞬间回过了神,猛地将簪子刺入了自己的脖子,而不是刺向了自己。
顿时,鲜血如注。
“朕说不要动他!”
藏岚听见了宗烨恒的叫喊声,与他眼眸中闪烁着的泪花。
是自己眼睛看花了吧,宗烨恒他怎么会哭呢?
但是那怀抱之中,对方温暖体温却在告诉他,这是真的。
宗烨恒的手紧紧的捂住了他的伤口,整个人都所以都颤抖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回家……我……呕……”
喉咙间的刺痛感无不在告诉藏岚,他的喉咙已经刺穿了,一瞬间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了出来,他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将簪子又从喉咙里拔了出来。
来回的撕扯让他痛的眼泪直掉,他蜷缩起了身体,缩在宗烨恒的怀里。
“宗烨恒……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即使开口的声音不再似从前那般的悦耳,即使开口是如扎心一般的疼痛,他还是用尽了全力,说出了他一直想要说的话。
“你先给我活着!活着你去哪朕都不怪你!”
宗烨恒声嘶力竭的怒吼着,看着藏岚手中握着沾满了鲜血的簪子,四处张望着。
“太医呢?!再不来朕要了他的命!”
怀中的人突然推了推宗烨恒,宗烨恒低头去看微眯着眼睛,整个人虚弱到感觉马上就能断气的藏岚。
“不回家……了……不回家……”
他突然指了指藏青色的衣衫,上面沾满了藏岚的泪和血。
宗烨恒并不知道他想表达些什么,可是藏岚止不住的泪水却道尽了自己的苦楚与心酸。
那是燕楚的衣服,他是南蛮人。
他穿着这身衣服,南蛮的子民还会要他吗?
他还能再穿上南蛮的衣服吗?
可是他也不是燕楚人……
不对……都不对……
藏岚张大了嘴巴,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干流着泪。
他眼前突然昏暗了起来,耳边时而还能听见宗烨恒对他的呼喊声,让他不要睡。
他突然想起了十七岁那年,他与宗烨恒初相识。
“藏岚?藏岚?不要睡了,起来了。”
“你是谁啊?”
“宗烨恒。”
年少的他,替不懂事的藏岚付了酒钱,自此二人结识。
那是他永远忘不掉的记忆。
哪怕二人日后反目成仇,哪怕姐姐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哪怕自己被锁在荷花苑里整整三个月。
他都在依靠着这些度日。
眼前彻底化成了黑色的牢笼,耳边再也听不见声音。
可是他不再崩溃,心底里却突然有了解脱。
是下雨了吗?
藏岚想要睁大眼睛,却只看见宗烨恒一直在嚎啕大哭,他努力的伸手,想要替宗烨恒擦去眼角的泪水,却还是直直的坠了下去。
你不要哭啦,你们帝王的眼泪,我是最信不得的啦。
藏岚含着一抹笑意,闭上了眼睛。
梦里是他忘不记的酒楼时光。
他很喜欢十七岁时浪漫,无忧,小打小闹的日子。
所以,他死时永远十七岁。